輪台罪己詔 ?
輪台罪己詔 ?
在中國歷史早期上,漢武帝的形像並不好,基本上就是窮兵黷武的暴君形像,和秦始皇並稱。但是後來呢,漢武帝的形像好多了。因為他晚年的時候發布過一封詔書,叫《輪台詔》。當時有大臣請求在西域的一個叫輪台的地方屯田,漢武帝說算了算了,這些年打匈奴,把國家折腾得够嗆,然後說了一些自我批判的話,這就是《輪台詔》。
武帝晚年改錯一事,正式史書當中只見於《資治通鑑》,在《史記》、《漢書》這些漢朝歷史的權威正統史料中,並没有相應記載。按說,這是重大政治路線地調整,班固寫《漢書》時不可能遺漏。《漢書》中確實記錄有改變政策的《輪台詔》,但並没有放在《武帝紀》中,而是放在了相對不重要的《西域傳》中,這就很奇怪了。
一向被認為是“罪己詔”的《輪台詔》,仔細看其中的内容,其實只是有關西域輪台地區軍事布署的局部策略性調整,並不是根本大政方針的改變。所以,班固才把它放在《西域傳》中。那問題來了,《史記》、《漢書》中都没有記載這件事,只有《資治通鑑》中有,司馬光是根據什麼史料寫的呢?原來,司馬光所根據的史料是《漢武故事》、《趙飛燕外傳》這樣的野史、小說。司馬光也是一代大儒,竟然在編寫那麼重要的《資治通鑑》時,引用如此不靠譜的 “史料”,是不是工作失誤呢?也不是,因為司馬光本人就曾經說:《漢武故事》語多誕妄。”可見,像漢武帝晚年認錯、政策大調整這事,就是他老人家生生加進去的。漢武帝這個勇於改錯的形象,就是司馬光“製造”出來的。那司馬光為什麼要這麼幹呢?
司馬光寫《資治通鑑》是在宋神宗搞王安石變法的時候。整整十幾年,王安石在開封汴梁搞變法,而司馬光是變法的堅定反對派,自然就要坐冷板凳,所以在洛陽編《資治通鑑》。你可想而知,司馬光在些書的時候,難免要把自己對當時政局的看法隱晦地體現在書裡面。怎麼體現的呢?王安石鼓勵神宗皇帝搞變法,目的是為了富國强兵,但實際上也對民間造成了很大程度的騷擾。而司馬光是典型的傳統儒家,一向主張政府不要折騰,要輕徭薄賦,與民休息。那正好在編撰教導皇帝的《資治通鑑》中寫到漢武帝,就可以做文章了。你看,漢武帝折騰老百姓,窮兵讀武,窮奢極慾,但是晚年還不是要後悔,要發《輪台詔》這種“罪己詔”?
西漢的漢匈戰爭持續的時間非常長,前後130年。漢武帝在位期間是最重要的一段,但是漢武帝並不是這場戰爭的終結者。真正結束戰爭要到漢宣帝時期,也就是漢武帝的孫子,才最終打赢了匈奴。所以在漢武帝晚年,國家雖然殘破,但是這個戰爭動員體制一旦開動起來,皇帝也不可能說叫停就叫停。這一點可以從後武帝留下來的執政班子看出來,那麼大的國家,換政策肯定要換執政班底。但是漢武帝臨終托孤的,還是霍光、桑弘羊、金日憚那些人,他們都是漢武帝戰爭政策的支持者。真正要切換到另外一種政策,就是輕徭薄賦,與民休息,那要等到漢元帝時期,打赢了仗才有可能。所以,漢武帝晚年就算是有點後悔,最多也就是個人情緒,至於國家政策的轉變,事實上當時也没有可能。
我們再來看人的因素,不同時代的人,不同階層的人,他們的道德感是不同的。在漢武帝那個時代,根本就没有什麼“主權在民”的觀念。整個國家都是帝王的私人財產,他是要拿去實現自己的人生目的。漢武帝的人生目的是什麼?就是打敗匈奴,這是他畢生的夙願。所以,榨取民間的財力,供给軍隊打仗,只要不是鬧到民間要造反,危及他皇權地位的程度,他是不可能停手的。在法國有一次,拿破崙去参加宴會。席間就有人談到法國歷史上名將蒂雷纳元帥,有一位女士說:“蒂雷纳元帥當然是偉人,但是如果他不火燒普法爾茨的話,我會更喜歡他一點。”這是三十年戰爭時期的一件事,當時法軍統帥蒂雷纳,在德國普法爾茨搞過一次焦土政策,造成了一次大災難。拿破崙聽到之後,說了一句很著名的話:“如果火燒普法爾茨,對於蒂雷納的目標達成是必需的,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就是某些大人物思考問題的方式。他們對於功和過,善與惡,目標和手段的理解,在另外一個維度。你可能覺得很殘忍,我們内心的道德感會有一點受不了,這都没問題,可以討論。但是,如果我們今天的人,用私人的道德觀和是非觀,來理解歷史上的人物,那至少有一個後果,就是我們讀不懂歷史。(帝王的道德從來不與眾人同。一家哭VS一路哭 )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