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3日 星期四

複雜難解的中東問題-地緣,宗教、種族、美元---交織

 **複雜難解的中東問題

中東問題的歷史主線,就是一個祖先兩個宗教,四個民族兩個派系。把這句話理解了,基本上也就理解了中東的主要歷史問題。

一個祖先,是說在公元前1900年左右,也就是我們的夏朝時期,按《聖經》的說法,他們共同的祖先亞伯拉罕帶領族人在巴勒斯坦地區生活,亞伯拉罕和妻子生的後代,是猶太人的祖先,他和妾生的後代,是阿拉伯人的祖先。也就是說猶太人和阿拉伯人的祖先,是同一支,他們都是亞伯拉罕的後代。

兩個宗教,但是這兩支不同的後代,後來有了不同的宗教信仰,猶太人信仰的是猶太教,阿拉伯人信仰的是伊斯蘭教。其實包括歐洲國家信仰的基督教,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先知,就是亞伯拉罕,但是不同宗教後來分化比較大,說起來就更複雜了,這裡就不具體討論了。

四個民族,在中東地區,信仰伊斯蘭教的主要又分為四個民族,分別是阿拉伯人,波斯人,土耳其人和庫爾德人,這四個民族裡,波斯人的國家是伊朗,土耳其人的國家就是土耳其,阿拉伯人則擁有很多國家,最悲劇的是庫爾德人,他們生活在現在土耳其,敘利亞,伊朗,伊拉克四國交界的地帶,其中大部分生活在土耳其境內,但是沒有自己的國家。

兩個派系,指的是中東信仰伊斯蘭教的國家,又分為兩個派系,一個是什葉派,一個是遜尼派,這兩個派系主要是宗教信仰方面的區別,只要知道他們是兩個派係就好了。其中什葉派以伊朗為首,包含了也門,伊拉克,敘利亞,黎巴嫩,在地理上連起來像一個弧形,所以國際上把它們一起叫什葉派之弧。遜尼派則是以沙特為首,中東除了什葉派,剩下的國家大都是以遜尼派為主。

中東的歷史問題是什麼呢?主要就是上面不同國家之間的宗教和民族矛盾。主要有三個,最大的首先是阿以矛盾,也就是以色列和阿拉伯國家之間的矛盾,包含了宗教矛盾,民族矛盾,和領土矛盾。第二大的矛盾是沙伊矛盾,也就是以遜尼派為首的沙特和以什葉派為首的伊朗,爭奪中東地區伊斯蘭主導權之間的矛盾,第三個矛盾是民族矛盾,就是庫爾德人希望獨立建國,因此和聚居的四個國家,最主要的是和土耳其之間的矛盾。

這裡面最大的阿以矛盾,本來是沒有的,因為在二戰以前,沒有以色列這個國家,猶太民族流離失所幾千年,直到二戰結束以後,在1948年,英國撤出中東前,把原先的巴勒斯坦地區分成了兩塊地方,一塊建立猶太國,一塊建立阿拉伯國,猶太國就是現在的以色列,另一塊是至今還沒成為聯合國正式會員國的巴勒斯坦。

以色列宣布正式建國祇有12個小時,阿拉伯國家就聯合發起了阿以戰爭,這是第一次中東戰爭。戰爭的結果是以色列在英美支持下,佔領了巴勒斯坦大部分地區,相當於打贏了立國之戰,同時上百萬巴勒斯坦人被趕出了原來生活的家園,這就埋下了長期的隱患,從一開始的民族,宗教矛盾,擴大到了領土矛盾。

以色列宣佈建國十分鐘後,美國就正式承認了以色列,三天後蘇聯也承認了以色列,有了世界兩強的承認,其實阿拉伯國家想把以色列趕走,注定就是一場徒勞。為什麼當時的世界大國都會承認以色列建國呢?這是大國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因為中東這個地區,在地理位置上這裡太重要了。

在陸路上,這裡是亞洲,歐洲和非洲三塊大陸連接的咽喉所在,在海路上,俄羅斯出黑海要經過土耳其海峽,東亞和歐洲貿易要經過亞丁灣和蘇伊士運河,這裡是“兩洋三洲五海”的交匯地,誰要是佔領了這一塊地方,誰就有可能成為地球上最大陸地板塊上的霸主。中東有大國的試煉場之稱。阿富汗更是帝國的墳場。

歷史上這裡曾經出現過波斯帝國,阿拉伯帝國,奧斯曼帝國,每一個帝國的領土都是東西方交流的必經之地,只要大陸上的商旅交流,貨物貿易還在繼續,帝國就可以躺著收過路費,這樣的帝國在中心地帶一旦出現,對域外的大國地位將構成嚴重的威脅。這裡的歷史矛盾也很深,在域外大國誰也不可能完全主導這裡的前提下,不管是美國,還是蘇聯,誰也不希望這個地方崛起一個大一統的伊斯蘭國家。

因此對於英國在這裡幫猶太人建立以色列國,大國都是默認的態度,這相當於強行在中東地區打下了一根釘子,只要英美的影響力還存在,以色列在中東地區就有強大的靠山,阿拉伯國家也不可能把他們趕走。而只要以色列存在,中東地區的阿以沖突就永遠難有平息的那一天。

上面這些基本就是中東地區的幾個主要歷史問題,除了這些歷史問題,後來又摻進去了更加複雜的現代金融問題,也就是在二戰結束後,隨著美國的崛起,這裡逐漸演變成了關係著美元生死存亡的命門,這個命門,更像是一個磨盤,世界的主要力量都在這裡博弈,就是因為這裡有可能成為美元的最後覆滅之地。

所以現在通常說的中東問題,並不是上面說到的這些歷史問題,而是以這些歷史問題為題材,掩蓋在他們之下的美元問題,這個問題又是怎麼來的呢?

中東問題的現狀

我們現在說的中東問題,核心只有一個,那就是美元問題,美元的問題在中東,又分為石油美元問題,和貿易通道問題。

石油美元這個問題始於第四次中東戰爭。自1948年以色列建國以後,中東地區的阿拉伯國家先後與以色列進行了四次戰爭,戰爭結果沒有任何意外,基本都是以阿拉伯國家失敗告終,原因很簡單,就是上面分析的,以色列背後有大國支持,他們都不願意看到以色列失敗後被趕走。

當時的局面就很尷尬,阿拉伯國家不打吧,咽不下這口氣,也擔心自己的安全問題,但是這麼打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一是打不贏,二是太耗費國力。這個時候正好趕上美國出了問題,當時美元放棄了與黃金掛鉤的布雷頓森林體系,美元一下子失去了錨定物,大幅貶值,再加上中東國家打敗仗了,認為西方大國背後支持以色列,所以對他們搞了石油禁運,兩個影響疊加在一起,使美國出現了一次大規模的經濟危機。

最後美國想了個辦法,我把它叫做,石油美元換和平。當時美國找到沙特,簽了一個排他性的協議,就是沙特的所有石油出口,必須以美元進行結算,然後美國許諾保護沙特的安全。因為沙特是當時阿拉伯石油輸出國組織的主要領導者,搞定沙特以後,美國又和組織裡其他主要國家都簽下了協議,就這樣美元和石油掛鉤了。

美元和石油掛鉤的好處是什麼呢?石油是現代工業的血液,凡是進行工業化生產都離不開石油,由於石油輸出國組織佔據了比較大的原油國際貿易份額,使得在整個產業鏈的最底端,工業原料的貿易上必須以美元進行結束,在產業鏈的最頂端,是美國提供需求,也是美元進行結算,這樣美元就形成了一個環流。

既然是石油是美元之錨,那麼【以色列和沙特之間形成的動態平衡,就成了美元的兩大地緣支柱,美國通過以色列在中東地區形成威懾,通過沙特鎖定石油貿易的美元結算,這二者之間缺一不可】。那麼這個系統的缺陷是什麼呢?

在民族矛盾和宗教派系矛盾中,正好有一個交集,那就是伊朗,伊朗和以色列之間是民族矛盾和宗教矛盾,伊朗和沙特之間是宗教的派系矛盾,而伊朗又是現在中東地區的三支主要力量之一,這就形成了一個國際社會與美國維持平衡最有力的支點。

除了石油美元問題,還有一個貿易通道問題。上面分析了美元的循環,最頂端是美國提供需求,最底端是石油作為工業原料,其實這中間還差一塊,就是產業鏈的中間環節:工業生產。這一塊主要集中在東亞,那麼如何保證工業生產出來的產品也使用美元結算呢?美國用的辦法是控制海上物流通道。

美國強大的海軍,幾乎控制了地球上所有的關鍵海峽和運河的通道安全,但是光控制海上通道安全肯定還不夠,你得保證大家都走海路才行,而什麼情況下大家才會選擇走海路呢?那只有一種可能,除非陸路不通,怎樣使陸路不通呢,那就是在大陸連接的核心地帶製造衝突和戰爭就行了,而中東地區正是亞歐非三大洲連接的核心地帶,這裡連年戰亂,安全問題沒法保障,基礎設施也落後,大規模的陸上運輸始終沒法持續。

所以東亞和西歐之間的貿易往來,始終無法在亞歐大陸上實現大規模的互聯互通,這就使得物流運輸必須通過海路,最後就是美國通過控制海路,保證了工業品的貨物貿易也得用美元,至此美元在產業鏈上實現了完整的循環。

所以中東問題的現狀,現在就是這兩個問題,基於石油美元和貿易通道的重要性,美國希望在外部壓力下,維持以色列和沙特之間的平衡錨定美元,中東有任何產油國帶頭脫離美元結算,美國都必定會痛下殺手,伊拉克與利比亞就是例子。另一方面在維護住這兩個支柱不衝突的情況下,美國又希望這裡永遠不要停止紛爭,這樣就可以把三塊大陸分割開來。

所以中東的問題,本來是歷史問題,歷史問題中只有伊斯蘭教國家內部的派別矛盾和民族矛盾,自從英國強行讓以色列建國之後,這裡就又多了一個全方位的矛盾,到美國用石油綁定美元之後,這裡就徹底變成了大國借各種矛盾進行博弈的磨盤,它像絞肉機一樣,犧牲著無數普通人的和平與安寧,也消耗著域外大國的國力。

直到現在為止,只要這樣的國際格局維持,這裡就難以看到和平的希望。但是未來整個世界,可能都將面臨百年未有的大變局,中東又會何去何從呢?

百年變局下的中東

所謂的百年變局,其實最主要的就是美國影響力的衰退對國際秩序的影響,過去四年只是一個開始而已,美國的影響力已經出現盛極而衰的跡象,川普政府從伊拉克,阿富汗,敘利亞撤軍,是具體的表現,這背後是其國力逐漸無法支持在全世界廣泛的軍事存在,而從歷史上來看,這樣的進程一旦開啟,往往意味著更多的地區紛爭。

當美國在中東地區的影響力下降,相應的,地區內部的豪強就會試圖去填補那些權力的真空,在中東現在主要有四股力量,除了傳統的以色列,沙特,伊朗三強外,還有一個雄心勃勃的土耳其。其中以色列和沙特因為直接關係著美元的存亡,所以兩國之間的影響力和平衡,應當會是美國始終維持的核心。所以剩下的不穩定因素主要就是伊朗和土耳其。

圍繞伊朗進行大國博弈的主要舞台,就是伊核協議。這是一個大國在中東進行利益和影響力分配的道具,借助這個議題,大國有了一個可以維護平衡,討價還價的空間,避免了掀桌子這種極端情況的出現。什麼叫掀桌子呢?就是像美國這樣單方面退出伊核協議,還要其他大國遵守相關的義務,那大家就只會通過別的方式讓美國付出代價。

當其他國家在別的地方受到不可承受的壓力時,比如俄羅斯在烏克蘭遭遇圍堵,比如伊朗國內經濟出現惡化,這些都會使得大家支持伊朗,或者促使伊朗鋌而走險,那就有可能把石油美元的兩大支柱,以色列和沙特都拉進戰爭的漩渦,這種情況一旦出現,就意味著矛盾瞬間升級,桌子被掀翻了。

所以不管是對域外大國,還是對伊朗,對敘利亞這些域內國家,極限施壓其實都不是好的選擇,因為一旦突破極限,桌子被掀翻,誰也不知道將會面臨什麼樣的後果,那是對人類未來的一次沖動冒險。反過來,伊朗想擁有核武器,一勞永逸保平安,也不會有任何一個大國會支持的。用美國的話說,這會破壞區域平衡,導致其他國家也會拼命發展大殺器,這也會使中東陷入更大的危機中。

在未來,美國重返伊核協議,讓大家都可以心平氣和坐下來,包括讓伊朗也擁有喘息之機,是未來大家都可以接受的方案。如果在現在這種關鍵時候,通過一些恐怖襲擊,真把美國和伊朗逼上絕路,這對大家來說可能都不是好事。

另一個未來的變數,就是土耳其,今年就趁著美國和俄羅斯在中東的力量下降,開始四處出擊,出兵敘利亞,想解決庫爾德人的歷史問題,還充當阿塞拜疆和亞美尼亞戰爭背後的大佬。土耳其歷史上曾建立過強大的奧斯曼帝國,所以他們還有著恢復帝國榮光的夢想。

但是可以預見的是,近代以來,經常出爾反爾,戲弄聯合國五常的國家,有伊拉克,利比亞,還有的就是土耳其,前兩個結局都不是太美麗,如果土耳其走這樣一條老路,未來可能就沒有什麼未來了,因為在中地區的歷史問題中,庫爾德人如何安置,什麼時候建國,始終是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這個問題土耳其說了不算,也解決不了。

在美國久遠的中東戰略裡,一直有個幫助庫爾德人建國的計劃,如果美國在中東感到力不從心的時候,這個計劃很有可能就會被拿到檯面上來,因為庫爾德人聚居的地方,在土耳其,伊朗,伊拉克,敘利亞交匯處,這裡一旦獨立建國,可以同時牽制中東兩強。這樣的局面,只會使中東更加的混亂不堪。

總的來看,在百年變局下的中東,依然看不到和平的曙光,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這裡除了歷史包袱,還綁定了美元的身家性命,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如果美國不能全身而退,這裡很難擁有真正的和平,這不是由中東地區內的國家能決定的。

最後

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下面那張敘利亞常駐聯合國代表賈法里,落寞的坐在聯合國總部大樓的休息區。在2018年4月,美國、英國、法國對敘利亞首都大馬士革發動空襲,在之後聯合國安理會召開討論關於敘利亞問題的會議時,由於敘利亞不是安理會理事國,賈法里只能在所有理事國代表結束陳詞後發言,但是還沒等他開始講話,美英法等國的代表就集體離開了會場。

這一幕讓很多人想起了我們自己在貧弱的時代,曾遭遇過相似的屈辱,在1919年,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我們作為戰勝國,在巴黎和會上據理力爭想要從德國手中收回山東,最後列強卻將山東割讓給了日本。在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戰即將結束之際,我們還是作為戰勝國,卻再次被美國蘇聯和英國秘密簽訂《雅爾塔協定》出賣。

弱國無外交的背後,弱國的人民連生存發展的空間都被剝奪了,在世界民族之林,尤其是西方工業文明崛起後,奉行的就是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過去被剝奪的是我們,現在是中東的小國。這一百多年來,我們一代又一代的人,爭取民族獨立,爭取生存和發展空間,無不作出了巨大的犧牲,才有了今天這樣的局面。而在世界範圍內,在百年變局下的未來,希望我們能早日打通亞歐大陸的陸上通道,構建起人類命運共同體,只有實現了這兩點,在中東地區,才有可能真正實現長久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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