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0月15日 星期一

問天下情為何物

自元好問(摸魚兒)一句"問天下情為何物,直教人以生死相許" 觸及人心深處,致眾口傳唱,舒懷千百年而不墜。其實情之擾人的記載,始自詩經就有。人性感物而表現出來的心理狀態曰情,細分為喜怒哀懼愛惡欲七情。具體說如親情,愛情,友情,人情,事情,物情......。情既發自人性本身,是中性的,無善惡是非,但一感於對應物就複雜了,滲入太多雜物,何況人又生活在以情編織的無邊巨網內,那自是剪不斷,理還亂。有的情可以割捨斷絕,如事情,物情,甚至部分人情,友情。有些無法割捨斷絕如親情,但親情有階段性的輕重,可能自然萎凋可以適時放下。唯有愛情,除非自己修為能看開放下,一旦沾上就終生牽扯,至於滋味兒則如人飲水。元好問指的情,恰好就是愛情。

情字拆開來看是青色的心,青是青澀不成熟,是悸動不安的。如此不成熟的心,表現出悸動不安的行為,當然容易傷人傷己,致終身為情所困。用實例來說說愛情。

擁有36個博士學位(含榮譽學位)的胡適,在母親包辦無愛情婚姻下,娶村婦江冬秀為妻,若日後胡適沒那麼顯嚇,可能也就如常人淡默一樣,不為人知的過完一生。偏偏胡適才華洋溢,夫妻間的差距日顯,圍繞在胡適身邊,大表情愫的國內外名媛才女不知凡幾,嚇得江冬秀拿菜刀威脅說,若敢提離婚,就用此刀先砍二子再自殺的激烈手段,維護婚姻與元配地位。江冬秀固情有可憫,維繫了婚姻,那麼胡適的愛情呢? 從日後傳出與張慰慈,表妹曹誠英女士,美國人韋蓮司及一位外籍醫護女士的幾段精神外遇,證明胡適亦曾渴望而動情,只是諸多因素下祇能做到發乎情止乎禮,贏得不二色的美譽。胡適為愛情與婚姻的衝突,有多大程度的嘆息扼腕,我們不得而知,但不禁要問精神外遇可以被容許嗎? 江冬秀維繫一個名存實亡,人在曹營心在漢的婚姻還有意義嗎? 會比較不痛苦?

再看一個相反的例子,徐志摩出身富裕,西洋學成歸國後,不顧元配張幼儀,追求一己"美與愛與自由"的理想婚姻戀愛理念。其間又先對林徽因展開追求,林徽因不堪其擾,遂與梁思誠結婚以絕其念。徐志摩對有夫之婦陸小曼展開攻勢,很快雙雙墜入情網,逼得陸小曼丈夫王賡以槍逼問,要王要徐? 期間他的老師梁啟操多次寫信勸告,提出兩點,一,萬不容以他人之痛苦易自己之快樂。二,天下豈有圓滿之宇宙,當以不求圓滿為生活態度,斯可領略生活之妙味。然說者諄諄,徐陸兩人不顧家庭與社會議論,終於在證婚人梁啟超不滿聲中,面不紅背不汗的走完紅地毯。徐志摩,陸小曼遂其所願得到愛情,對他倆當時或有一定意義,那張幼儀,王賡的婚姻呢? 再則,他們熱烈追求到的愛情婚姻,禁不住平淡考驗,致保鮮期甚短,陸小曼很快又與翁瑞午婚外情,並登堂入室,三人同居一室,此情又何以堪 ? 再婚後徐志摩反常常寫信給張幼儀,兩人感情更好,此舉又置陸小曼於何地? 反倒是婚變後的張幼儀,自行苦學有成,成為大學名教授,且年壽高至耄耋,另人佩服。

民初,名外交家伍廷芳曾說,現代自由戀愛是在愛情沸騰時走入禮堂,所以很快就被婚姻的火給蒸發烤乾了;傳統的婚姻愛情培養在婚後,則像是一壺冷水,在婚姻的火爐上徐徐加溫 ,故能時久彌熱。胡適的婚姻是後者,但他的婚姻至最終有沒有加熱,熱到什麼程度不得而知,至少未能時久彌熱,則是肯定的。徐志摩的婚姻屬前者,則完全適用伍氏理論。尤其是風雨中的愛情最易沸騰,烤乾的時間也最快。西漢時期的司馬相如,先以一曲鳳求凰挑新寡文君私奔,再皆文君臨街當爐賣酒,逼迫丈人給巨資以舒貧,相如遂挾此巨金赴京求官,官成,又為廢后陳阿嬌撰長門賦與皇家搭線,遂欲甩文君,並以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萬為句首,限時文君作詩難之,詩不成就休妻。不料,文君恐因感受深刻,致文思泉湧倚窗立即完詩( 註一),司馬相如讀後受感動而作罷休妻。司馬相如的愛情充滿功利與心計。司馬相如與徐志摩兩人皆以文采橫溢傳頌於世,他們藉著文采迷虜女人芳心,又相當程度的以文采 ,遮掩了他們在愛情方面的自私與任性的缺點,甚至被人原諒。女人是否在某一程度上太容易為情所惑!?

人是有情眾生,但此情範圍無限,牽扯太廣且相互關連,夾雜了太多世俗功利。在這樣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網中,欲單純把愛情分離出來,自是緣木求魚。因此,欲求理想,情投意合的愛情只有在夢想裡;王子與公主的幸福生活,也只存在小說裡。看牡丹亭裡的杜麗娘與柳夢梅的愛情,要在死後的夢境中出現,惟有淒美,只是幻影。愛情要美好,只能愛得短。但現實生活中不容許都是短愛情,最多只能把優點放大,享受愛情之甜蜜,昇華為親情與恩情之長久;忍耐諒解缺點,減少情之束縛,使生活做到最大化之優遊自在。


註一:一別之後,兩地相思,說的是三四月,卻誰知是五六年。七弦琴無心彈,八行書無可傳,九連環從中折斷。十里長亭望眼欲穿。百般怨,千般念,萬般無奈把郎怨。


萬語千言道不盡,百無聊賴十憑欄。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圓人不圓。七月半燒香秉燭問蒼天,六月伏天人人搖扇我心寒,五月榴花如火偏遇陣陣冷雨澆花端,四月枇杷黃,我欲對鏡心意亂,三月桃花隨流水,二月風箏線兒斷。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為女來我為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