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9月30日 星期六

模糊的六君子真相

模糊的六君子真相

戊戌六君子是指清代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農曆戊戌年)慈禧發動政變,逮捕並斬首的六名變法派人士,譚嗣同、林旭、楊銳、楊深秀、劉光第與康廣仁。清史擋案公開較晚,我們一般所讀到的相關史事,大多出自變法失敗但賡續存活的康梁之手,角度導致醜清媚己、加油添處不會少,致後世長期把他們被歸入「康黨」。我們是因為痛恨老太婆而敬他們,還是為他們因維新變法事業不懼犧牲而敬 ? 但事實恐很模糊。

「六君子」中,楊銳、劉光第本是張之洞門下之人,能擔任軍機章京,系張之洞請托湖南巡撫陳寶箴推薦的結果。但楊劉二人在張之洞心中份量也不同,楊是心腹。劉事前並不知道自己會被推薦入職章京,入後也非如楊銳一般,孜孜於籌劃想促成張之洞入京主持變法,但其對康黨的厭惡之情,則與楊銳同。張之洞對維新的態度是首鼠兩端,瞻前顧後,功利性壓倒一切,他鄙視康有為之學術,斥之為偽學、野狐禪,卻資助辦強學會、萬國報。維新若成功他具有首役之功,一有敗相則撰勸學篇以中體西用來撇清自己,楊劉是張之洞測試新政冷熱的觸角。楊銳本人對康黨的態度也曾由追捧轉為不滿與鄙視,在給張之洞的密信中明斥康氏「繆妄」。劉光第在家信中感歎:新舊兩黨,互爭朝局,實為寒心。新黨即是康黨。在軍機處值班期間,還為緩和新、舊矛盾努力。光緒有關新政之奏章一概越過舊的軍機大臣,交由新任四章京辦理,劉則仍以要件商諸大軍機,謂不能潛越大軍機之權。(「大軍機」系指舊軍機大臣,相對之新任軍機四章京,則有「小軍機」之名)。

譚嗣同獨來獨往,主張較康梁更激進。六君子唯有譚嗣同一人,清楚地瞭解自己因何而死,且願意坦然面對。今人多將譚氏歸入維新派之列,實則早在入軍機處之前,譚氏即已深植強烈的反滿立場。從其著作《仁學》一書中即可看出端倪,略謂 : 故俄報有云:華人苦到盡頭處者,不下數兆,我當滅其朝而救其民。凡歐、美諸國,無不為是言,皆將藉仗義之美名,陰以漁獵其資產。華人不自為之,其禍可勝言哉?譚嗣同不像漢朝張儉一樣,四處望門投止而連累志士與好友。他希望以血喚醒國人革命,故一心求死,拒絕逃亡。他步往刑場時,作《絕命辭》一首:有心殺賊,無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他堅守自己的理念,從一而終,在歷史上贏的佳評。

林旭乃兩江總督沈葆楨之孫婿,以世家子弟之身份在京尋求機會,入榮祿府,當上章京時年僅24歲,可謂少年得志,自不願與"名聲不佳"之康黨扯上關係。到了1898年5月,康氏獲光緒之青睞,林氏在為康氏之《春秋董氏學》作跋時,已不忌諱自述:「南海先生既衍繹江都春秋之學,而授旭讀之」,明言自己做了康有為的學生。按康梁的說法,是光緒看中了他「康有為弟子」的身份才得入職。但據時人披露,林氏當值期間,「欲盡斥耄老諸大臣」,「凡建一策,僚輩不能決者,旭大呼奮筆擬稿以進」,可見其冒進與積憤。此種冒進,引發榮祿擔憂,恐其招禍,故致信林氏,勸其在新政事務上,要虛懷下問,多與樞廷老臣商議,不應該「遇事紛更」。榮祿以為林旭代表自己,其實只是墊腳石。康黨之目標,乃開制度局、懋勤殿,架空現行所有各級機關之權力,「遇事紛更」是康黨之既定方針,林氏自難以接受榮祿之勸誡。

康廣仁是康有為胞弟,沒有公職,更未入章京,只因從事報業,被捲為其兄從事文字宣傳。事發後,哥哥落跑,弟弟頂罪。可謂廣仁無罪,懷報其罪。早在政變之前,康廣仁就曾致信友人,抱怨康有為一意孤行,大事難成:「伯兄規模太廣,志氣太銳,包攬太多,同志太孤,舉行太大,當此排者、忌、擠者、謗者盈衡塞巷,而上又無權,安能有成?」入獄常以頭撞壁,痛哭失聲曰:天哪!哥子的事,要兄弟來承當。林聞康哭,笑不可抑。既而傳呼提犯人出監,康知將受刑,哭更甚。也因這樣態度而被懷疑,在審訊期間招供、牽扯最多的就是他。林旭美秀如處子,在獄中時時作微笑。惟其笑未必是凜然不懼,因他參與了「圍園殺后」之密謀,事變前也曾四處求救未果,至此應該對自己之最終命運瞭然於胸,已不必如康廣仁般「以頭撞壁」報屈喊冤。

楊深秀公職是山東道監察御史,有單獨上奏之權,參加保國會運動而認識康有為。六人中年紀最大,但與五人無交情也沒有工作牽連。他明瞭世局,洞悉國危,附議新政,彈劾老庸愚顢不通時務之官員。慈禧歸政,楊深秀深詰光緒被廢的原因,固請慈禧撤簾。楊深秀於五人下獄後,感五人年輕有為,不應就此死去,於是為五人向慈禧太后求情。楊深秀與康黨無涉,本不該死,因正直不阿,竟亦被冠上政變六君子而賠上性命,是幸還是不幸 !?

另據唐才質《戊戌聞見錄》披露,譚嗣同曾在給其兄唐才常的書信中提到,在軍機處任職期間,因楊銳鄙視康有為,譚嗣同曾與之發生過衝突:「伯兄曰:復生入值,與劉裴村一班,劉願者,雖不奮發,而心無他。然可慮者,叔嶠跋扈,媚舊黨而排南海,復生忿與之爭,叔嶠不納。」伯兄即唐才常,復生即譚嗣同,劉裴村即劉光第,叔嶠即楊銳,南海即康有為。楊銳好友高樹在其《金鑾瑣記》也記載,楊銳對同為軍機章京的鐵桿康黨譚嗣同、林旭相當不滿,私下裡形容譚嗣同為「鬼幽」、林旭為「鬼躁」:「鬼幽鬼躁楊公語,同列招災竊自憂。……叔嶠曰:『某君鬼幽,某君鬼躁,同列如此,禍可知矣。」考之戊戌年譚、林二人行狀,譚氏與康黨多有密謀而不令楊銳、劉光第等人得知,故楊銳呼之為「鬼幽」;林旭年少輕狂,日夜謀變更一切甚亟,故楊銳呼之為「鬼躁」。小軍機四人各有背景立場,心態各異,根本無法戮力同心。

讀近代史最痛苦的是史料太多,述史者各有立場,寫史者各有角度,誇大己意,遂真假判讀、取捨困難。像1898年6月,林旭被榮祿招入幕府,或許才是光緒選中他的真正緣故。光緒選拔軍機四章京必有平衡滿漢新舊之考慮:若以楊銳、劉光第代表張之洞漢臣一系之勢力;林旭代表榮祿滿臣一系之勢力;唯譚嗣同充當康有為在軍機處之代言人,當屬最佳解釋。康梁必定捨棄不用以示六君子團結。其他像一般認知的帝黨羽后黨之爭、慈禧寵榮祿、挪用北洋軍費建頤和園、袁世凱告密、21條賣國等等,都灌有不少刻意醜化的髒水,不是真相。清朝滅亡已超過百年,但清史未定,至今仍是清史稿,原因恐與兩岸立場、述說、解讀不同有直接關係。

附記 :

譚嗣同有強烈的仇滿情緒及「十八省華人」意識,戊戌年之前,他曾屢次言及新疆、西藏、滿洲、蒙古、青海等地均可賣給英、俄等國,以籌措資金作變法之用;更對當時倡導「保中國不保大清」之康有為一見傾心,執弟子之禮,且與康黨秘密籌劃「湖南自立」。也正因為此種革命黨立場,為自身安全計,譚氏曾想買一個外國功名作護身符。今日這樣的立場與主張,你能接受嗎 ?1896年12月,譚嗣同致信汪康年,打聽外國人開捐功名之事,準備買捐受外國人保護。譚氏說:「傳聞英、俄領事在上海開捐』貢『、』監『,捐者可得保護,藉免華官妄辱冤殺,不識確實否?保護到如何地步?價值若干?有辦捐章程否?嗣同甚願自捐,兼為勸捐,此可救人不少……嗣同求去湖北,如鳥獸之求出檻縶;求去中國,如敗舟之求出風濤;但有一隙可乘,無所不至。若英、俄之捐可恃,則我輩皆可免被人橫誣為會匪而冤殺之矣。伏望詳查見復。」

  對譚氏之政治立場,張之洞似乎有所察覺。譚氏應召赴京,過湖北見張之洞,張氏曾語帶譏諷,謂譚氏:「君非倡自立民權乎,今何赴征?」革命黨人章士釗深悉譚氏戊戌年進入軍機之真意圖,章氏稱:「(譚)嗣同(唐)才常,與(沈藎)談天下前局,其旨趣雖有出入,而手段無不相同。故嗣同先為北京之行,意覆其首都以號令天下。……以嗣同天縱之才,豈能為愛新覺羅之所買,志不能逮,而空送頭顱,有識者莫不慨之。」譚氏之絕命詩有「留將公罪後人論」之句,《仁學》中謂:「謀反,公罪也」,此乃譚氏臨終,隱晦表示自己乃為反滿革命而死,非為維新而死。

康黨對「六君子」之死真相,最重大的掩蓋,是篡改了譚嗣同的絕命詩,譚之原詩《題壁獄中》,有兩種流傳版本,其一是:「望門投止憐張儉,直諫陳書愧杜根。手擲歐刀仰天笑,留將公罪後人論。」其二是:「望門投止憐張儉,直諫陳書愧杜根。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前者系非康黨人物所記;後者則是康黨所著力宣傳之版本。康黨事後作偽,掩蓋「六君子」被殺真相,「六君子」被捕前,康有為因全盤參與籌劃戊戌年圍園殺后等內幕,並對其成敗有所預判,已提前遁走天津。「六君子」被殺後,康黨為維護其「維新派」面目,以爭取國際、國內之同情與支持,又不惜種種作偽,掩蓋六君子被殺之真相。

2017年9月25日 星期一

要為阿根廷哭泣嗎 ?

20世纪初人們看阿根廷人之富有,约如今人看中東石油土豪。现在它却成了歷史學者研究民粹主義禍害的反例。阿根廷衰落的原因很簡單:從裴隆將軍及其夫人時代起,政府就在軍人和民粹之間搖擺,内亂外患交織,通脹率居高不下。不禁要問,當初的繁榮又是怎麼來的?轉折點是哪兒 !?

阿根廷地理太優越了,全國大量土地是優良草場和耕地,沿大西洋有綿長海岸線與布宜諾斯艾麗絲這個大港口,如此天賜福地,想不發達都難。可是阿根廷自1816年獨立以後就和拉美各國一樣,陷入到長期軍閥混戰和法西斯统治。幸運的是19世纪後期,羅薩斯之後的阿根廷政治人物大多選擇了憲政和自由市場貿易,阿根廷從南美各國脱颖而出,一躍成為發達國家。深入歷史就能發現,19世纪末阿根廷之崛起,不是因为“上帝賜福”或“想當然耳”,而是當時政治家有意識貫徹憲政,貫徹自由市場政策,努力發展的成果。

1945年軍人出身的胡安. 裴隆與伊娃·裴隆(即著名的裴隆夫人)結婚。伊娃出身卑微貧苦,因此特別關懷底層民眾與婦女、兒童的生活,也以此與普羅大眾緊密連結,又因從事演藝事業,社會知名度甚高。在她的幫助下,裴隆在勞工和婦女團體中獲得了大量的支持。1946年選舉,裴隆成為阿根廷總統。他致力於經濟獨立,提高關稅,拒償外債,反對美國和英國,沒收了這兩個國家在阿根廷的大量資產予以國有化,結果是資金外逃、經濟、產業崩潰。1947年頒布了發展國有工業的第一個五年計劃,搞民粹式的福利國家邀買民心。任內採取有利於工人階級的政策,他擴大工會的成員,建立了勞工同盟,大幅度提高勞動者的工資,並且建造包括一大批學校、醫院、診所等設施。蓋了將近50萬棟新房分給低收入者。同時提拔工人階級出生的官員進入內閣,並將此稱為介於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之間的第三條路線,後來被人稱為「裴隆主義」。夫人伊娃出任政府的勞工部長,她的照片和名字到處都出現。但她很注意不讓自己掩蓋她丈夫的名聲。雖然她是許多政策的決定性人物,她會謙虛說這是裴隆總統的智慧。伊娃·裴隆雖然是以為工人和窮人發聲自居,但是她也以擁有許多貴重珠寶收藏聞名,她與裴隆兩人的私生活卻相當緊張,他們沒有孩子,這導致了一些八卦般的負面議論。1951年,裴隆順利獲得連任,美麗的第二任妻子伊娃卻於1952年因病死亡,年僅33歲,留下美麗身影。阿根廷別為我哭泣一曲,就是為紀念她而作。但她的政治後遺沒有她轉身的背影漂亮。

裴隆下令警察和司法系統對同性戀者採取寬容態度。他改良了探戈,使賣淫合法化。1940年代後期,在他的允許下,阿根廷成為納粹戰犯的避難地。在當時仍較為保守的阿根廷社會,這些算是比較開明的。但裴隆主義引發的經濟問題嚴重,官員極為貪污腐敗,地主與富有菁英仇視,以及與羅馬天主教會之間的矛盾最終導致他在1955年9月的軍事政變中被推翻,未能完成總統任期。被迫下台後,先流亡到巴拉圭,後來在西班牙馬德里定居仍試圖操縱國內政治。此後,阿根廷軍人和文人政府政變更迭頻繁。1961年,他又與夜總會歌手伊莎貝爾.裴隆結婚。1973年阿根廷再次總統大選。裴隆過去領導的正義黨取得了勝利,正義黨候選人坎波拉當選總統。裴隆結束18年流亡生涯回國。坎波拉立刻宣布辭職,為舉行新一屆大選鋪平道路。9月23日,裴隆再度當選總統。10月宣誓就職,其妻伊莎貝爾同時出任副總統。裴隆政權在極左與極右勢力的衝突中生存,國內恐怖事件叢發。政府頒行一系列緊急法令以維持公共秩序,同時裴隆的健康也開始出現問題。1974年7月1日,重新上台僅九個月的裴隆逝世,他的第三任妻子也是副總統的伊莎貝爾·裴隆接任總統。1976年3月24日,她同樣被軍事政變推翻。惡性循環再起,阿根廷如墜深淵。

自由、民主是個好東西,但自由本身無法保障自由的存續,民主也無法醫治因民主引發的民粹問題,變調的自由、民主就成罪惡的淵藪。要治療這惡症,藥方只有穩定的憲政秩序與自由市場的經濟發展。這需要時間,但民意是沒有耐性的,當施政效果與民意企求產生時間快與慢的落差,為施政效率的而暫時適度限制民權的矛盾產生時,一切善良本意會被惡意曲解,社會動亂不絕,軍人干政就有可能發生,阿根廷就是最好的惡性示範。值得警惕 ! 

2012年裴隆夫人去世60周年,克里斯蒂娜總統(她和丈夫基什内爾總統兩人搭檔,酷似六十年前的裴隆夫婦)宣布,阿根廷將發行新版100比索纸幣,將裴隆夫人的頭像取代原羅卡總統像。就在這一年,阿根廷在牛肉出口國的排名中被擠出前十,甚至低于它的鄰國烏拉圭和巴拉圭。這個曾經的 “ 歐洲肉庫 ”,已經淪落到要控制出口才能滿足國内市場需要的窘境。草原陽光依昔燦爛,政治氣候每況愈下,經濟已在下坡路狂奔,上帝再多垂愛也無法改變。

**看菲律賓的歷史發展是否與阿根廷神似 ? 緬甸、泰國軍政府政變不斷也不遑多讓,他們的境況是否也和阿根廷相似 !?

2017年9月15日 星期五

呸,都是騙子 !


呸,都是騙子 !

世界上很多屠殺、紛爭、動亂,表面上看好像是宗教、種族、意識形態因素,其實不然。試想,在同一片土地上,雙方本都已和平相處了很長時間,為什麼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發生血流成河的屠殺或戰爭呢 ?

整個事情發展的邏輯過程中藏有許多"魔鬼"。第一個魔鬼叫"政治動員"。高層的政客或精英不會去動員仇殺,反而會用要寬容、愛心等詞藻,希望政治運作是理性的。但政治是一架機器,一旦啟動就會又自己的邏輯與規律。在這個機器各個階層中的人,多少都可能會帶有一點權力與利私慾,這些慾望要靠發動群眾運動來滿足。用什麼來發動呢 ? 挑動分別心呀 ! 宗教、種族、意識形態就是分別心的最好工具,強調彼此的差異形成對立,對立的分別心一經唆使漸漸就走向仇恨的種子,再逐漸醞釀發酵成一個火藥桶,只要有偶發的火星,就有可能瞬間爆炸。此時,第二個魔鬼會接著跳出來,叫披著愛國或愛 X X的地痞流氓。這時他們忽然有了一個正大光明的理由,把原本想賴債、逃避罪罰的行為轉化成愛國、愛 X 情懷,一切燒殺擄掠都正大光明,他們下手最狠、最暴力。接著第三個魔鬼會跳出來,叫著復仇。如此惡性循環的過程中,似乎沒有壞人,一切行為都是那麼合理,都是好人。

在上述的邏輯推理中,還隱藏著另一個更殘酷的邏輯發展,淌血的刀尖往往會指向自己人,因為叛徒最可惡。看印巴分裂過程中,最反對印度分裂的印度教徒甘地是怎麼死的最能說明。甘地最反對印度分裂,一直勸人口居多數的印度教徒對居少數的穆斯林適度退讓以求彌合。當英國最後一任總督蒙巴頓勸和分裂要角,伊斯蘭教的貞那與印度教的尼赫魯失敗後,甘地也被迫無奈默默接受現實。分裂過程中,國庫有一筆錢依協議要分給巴基斯坦5.5億美元。當時在喀什米爾地區雙方已因分割糾紛發生印巴流血衝突,若現在分給巴基斯坦就形同資敵,想事情平息後再給,雙方爭執。甘地又出面要印度即刻付款,否則絕食,印度尼赫魯無奈,同意照辦。此舉,對已成非理性的愛國情緒來說,無意火上澆油,一位種性制度最高階層的印度教徒,指責甘地是印度教叛徒而於以槍殺。再如工人運動中,最常被追殺的不是資本家而是"工賊",道理是一樣的。

明白了這兩個邏輯,當再有人用理想、愛 X 心來搧動說,這個世界、社會只要如何一變,馬上就好。看看印巴分裂的菁英尼赫魯、貞那告訴民眾說只要獨立了,只要英國人離開,我們就美好了。結果是50萬人死亡、一千萬人無家可歸的血腥。這個世界、社會真的就那摩簡單會變好 ? 理想是個好東西,很豐滿,但現實往往很骨感。其中一大堆錯綜複雜無序細節的技術性東西,沒有用理性的力量來一絲一毫的解決,一但有所偏離,藏在細節裡的魔鬼就會跳出來,理想變成一己私慾私利,毫無公益可言。他們會不惜一切動員民眾,撒下火種,如此雖說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此而死 !

這個過程我們是不是彷彿很孰悉 ? 過去的閩客械鬥,漳泉殺戮、228事件、美麗島事件、國、民兩黨的內鬥、法國大革命的雅格賓、林肯的被殺,盧旺達屠殺、緬甸羅興雅屠殺,甚至最近美國種族暴動李將軍塑像問題等,其過程中都有這樣的類似邏輯出現。這些教訓適合全人類記取,所以,當再有人告訴你,這個國家、社會要怎樣就好了、或它們都不行,讓我來就行,記著,呸,他們都是騙子。

2017年9月10日 星期日

將星殞落 --- 戰神、人屠說白起

歷史是過去發生的事實,後人紀錄、解讀則稱之為故事。歷史事實含有大量的細節串聯、推擠互動,但後人只能直述地把它變成情節簡單的故事。於是真相的因果關係被掩蓋,歷史故事不是事實真相,因此歷史沒有真相。事實在發展的過程中因當事人的心理思維、利益糾葛、猜測懷疑、社會條件等,本是在漆黑無序不可測的摸索前進,絕不像後人讀史就像看著水族箱裡的魚,一切動態盡在掌握中的清晰。再加上著史者、讀史者都難以逃脫自身所處時代的侷限而夾雜自我偏好與道德判斷,忘卻當事人所處時代的侷限。若能設身代入當時情境,可能會發現當事人的"荒謬、殘酷"所作所為或許有其"不得不"的無奈。因此,讀史要先排除道德判斷,同時要排除陰謀論之預設,或許能稍窺歷史堂奧真相。

白起為將37年,身經70餘戰役而從無敗績,因此居戰國四大名將之首而被譽稱為"戰神"。他又為什麼會在準備金盆洗手的長平戰役中,背信坑殺趙國降卒40餘萬而得"人屠"之惡名。長平之戰是一特殊事件激發的。公元262年,秦伐韓取野王,上黨郡危,韓王決定割上黨郡賂秦以息兵,並派馮亭為郡守貫徹。馮亭反以上黨郡獻趙,趙孝成王喜得無故之利,忘卻了也可能是嫁禍拉趙抗秦的燙手山竽,派年近七旬老將廉颇據守抗秦。虎口奪食,秦昭王甚怒之,決定伐趙,派年僅28的王齕為將。秦因商鞅變法,趙因胡服騎射,是當時兵力最強之兩國。長平戰役第三年中後期的關鍵時刻,秦趙兩國皆已呈國疲兵困馬乏之態,秦施以反間迫趙退廉颇換趙括,秦也密換白起擔任統帥,趙括突圍失利,兵敗被殺,趙軍40餘萬降秦,邯鄲大恐。試想,面對此況,白起只有三種選擇。1.  全面收編,納入秦軍。2.放回趙國,繼續以秦為敵。3.  盡殺之,畢其功於一役以絕後患。第二方案最不可行,不然所戰為何 ? 第一方案風險極大,容易激起兵變,且40 餘萬人的糧食後勤何來 ? 第三案安全易行無後顧,也最符合軍公爵制的要求,然最殘忍並得惡名。況白起在長平戰後建議宜將剩勇追餘寇,趁勢打邯鄲,一舉消滅趙國,如是,他只能為秦國背歷史惡名,不得不坑殺趙卒。還有其他可行之道嗎!? 國際事務,尤其是戰爭,最忌以道德論之。惟他不知道秦王為何決定退兵休整。

對照讀史記與戰國策發現同異處。略同的是,白起在長平戰後建議剩勇追餘寇,打邯鄲,一舉消滅趙國。秦王不同意,原因一是丞相范雎受蘇代遊說,怕白起功高蓋過自己而失相位,乃密謀議趙割讓六城池換秦班師回朝,二是秦王也想挫一 挫白起的傲氣。如此給了趙國喘息的機會。年後,未得城池被戲耍的秦王要白起攻邯鄲,白起抗命,稱病拒絕,說秦今攻邯鄲,六國合縱實未易也。秦王派王齕主攻,戰勢不利,白起遂面諷秦王,不聽我言今如何 !? 秦王雖怒,仍想強令白起為將攻邯鄲,白起稱"病篤"而再次拒絕,秦王乃貶白起為士卒並令白起離開咸陽,遂有人告發白起在旅途中怏怏不服有餘言。秦王乃逼迫白起自殺,戰神、將星殞落於杜郵。白起就個人言,功成、名就、身退本是最好的選擇,但他的功業是建立在國家的基礎上,當國家面臨存亡之際,他是否應該挺身而出 ? 出於公心,或是出於潔身自好,成為他艱難的抉擇。要不在泥濘裡苟且偷身;要不在光環裡壯烈犧牲,性格使白起選擇了犧牲。

差異的地方是,秦王與白起的對談,戰國策記載較多,白起說我知道,我去打邯鄲,即使敗了你也不會殺我,若我不去打,即使我無過,將來你也會殺我。但是我接受,因為我絕不能承擔亡師敗軍之辱。要知道白起是軍人,是從無敗績的名將,百戰不殆成為他當下最大的包袱。他愛惜自己的羽毛、榮譽勝過生命,這不是完美主義的性格使然,還有甚麼能使他寧願一再抗命,犧牲生命也要護惜 !?  

白起死前手捧著秦昭王送來的王者之劍仰天長嘆:我何罪於天而至此哉?又醒悟道:我固當死,長平之戰,趙卒降者數十萬人,我詐而盡坑之,是足以死。白起為自己的報應找到了充分說服自己的理由,他沒有對不起秦國和秦昭王,而是對不起那些在長平已經放下武器卻被集體活埋的四十萬趙國俘虜。白起當已起立地成佛之心! 史記 白起王翦列傳 : 起遂自殺,死而非其罪,秦人憐之! 商鞅只為自己的信仰,終身就像拉著兩根平行線,一根是拉著大秦號船的牽繩前進,另一根是套在脖子上的絞索,牽繩越前,絞索越緊,離人性也越遠,終至無悔而死亡。戰國策 秦策 : 惠王裂之,而秦人不憐。"憐與不憐"說明人民的評價差異,也間接證明當時人寫史已是站在人民的角度寫,非國家君王角度。司馬遷評商鞅刻薄寡恩甚為適當 ! 

附記 : 

商鞅也稱衛鞅、公孫鞅;白起亦稱公孫起。同為公孫家後人,兩人皆極度自信又極度自負,為追求功業生涯的完美,拒絕向君王妥協,導致了悲劇的下場。或許在他兩人看來,正確、完美比苟活著更有價值 ! 史記稱商鞅殺人太盛,日達七八百人,渭水為之嫣紅,不知他臨死前是否醒悟到為一己之理念而殺殘,有贖罪之心否 !?  

從白起坑趙卒,引發千古道德責難。對照今日看美國欲阻絕移民、歐洲拒難民於境外,甚至緬甸政府屠殺羅興亞種族等,都只追求國內政治正確,平日高喊的人權口號都要向權力低頭,掌權後的翁山蘇姬成為變色的"人權都死"的變色龍。當事不關己就會以人道、人權概念加以譴責,但當身臨其事時,想法與做法可能就"不得不"的完全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為何 ? 避害與自私天性,為維護自身利益使然。假如北韓發生戰爭,有一萬難民渡海來台,請問接還是不接 !?

今在山西長治、高平一帶有一八義村,村民半數姓趙、半數姓秦。雖無正史記載,但事實恐更可信。相傳,趙括領軍後,趙國王與將皆主張主動出擊。趙括乃派軍越過丹河攻擊秦軍,秦軍佯敗佯退,首戰告捷,趙舉國歡騰,打破秦軍不可被戰勝的神話,士氣高漲。趙括決定舉全軍之力與秦決一死戰,沿秦軍退路高歌猛進追擊。路程中逢有八位徹自上黨之人,攔路告訴趙括,秦軍退卻然隊形整齊,士氣高昂,毫無戰敗之惶恐,恐有詐。情報真實與否暫不論,但秦軍佯敗之說一經傳開,對趙括是一重大打擊,對軍心士氣也是一重大挫折。開弓沒有回頭箭,對亟需求勝的趙王與趙括更是不能採信,乃以妖言罟惑軍心而殺之。史書記載,秦軍戰線深入拉長、補給越難,秦派兩支奇兵,一支迂迴斷趙軍糧道與後退之路,原本抗秦的百里石長城,成為阻絕趙軍退路的高牆,一支沿山壁將趙軍分割為二,首尾不相顧陷入死地,徹底被圍,秦出主力圍殲之。

2017年9月1日 星期五

趙奢 趙括 父子

 父  一戰封君  VS 子  啞巴的趙軍統帥  

未被列入戰國時期四大名將起翦頗牧的行列,史記司馬遷也未單獨列傳,僅附隨在廉颇藺相如列傳裡提到,但只因一戰竟比廉颇提早20年封君( 馬服君 )的趙奢有甚麼過人之處 !? 

趙奢出身平凡,沒有老子英雄兒好漢的門第家世,初僅為收糧稅的小吏,卻勇於實踐帝王將相寧有種乎的拚博。史記 廉頗藺相如列傳 : 趙奢者,趙之田部吏也,收租税而平原君家不肯出租,奢以法治之,殺平原君用事者九人。平原君怒,將殺之。趙奢曰:君於趙為贵公子,今縱君家而不奉公則法削,法削則國弱,國弱則諸侯加兵,是無趙也,君安得有此富乎 ! 以君之貴,奉公如法則上下平,上下平則國强,國強則趙固,而君為貴戚,豈輕于天下邪 ? 平原君以為賢,言之于王。王使治國赋,國赋太平,民富而府庫實。這一段對話現在讀起來覺得很平常,但回到當時代氛圍,趙奢連殺平原君九家臣的風險極大,即可能被盛怒的平原君殺掉。然平原君在盛怒之際,仍能聽趙奢的剖析而悅然,並推薦給國王用之。於是,趙奢一躍為稅務局長,進入高幹之林。趙奢賭贏了。

史記 廉頗藺相如列傳 : 秦伐韓,軍於閼與。王召廉頗而問曰:可救不?對曰:道遠險狹,難救。又召樂乘而問焉,樂乘對如廉頗言。又召問趙奢,奢對曰:其道遠險狹,譬之猶兩鼠鬥於穴中,將勇者勝。王乃令趙奢將,救之。看,趙王先問總司令、再問集團軍司令皆曰難,怎麼會再問素不以軍事才能聞名的趙奢 ? 說明趙王一心想打。趙奢再度抓住機會賭上一把,以"狹路相逢、將勇者勝" 一語激將趙惠文王,而獲掛帥抗秦。趙奢以欺敵與大部迂迴奔襲的戰法擊潰秦軍,打破秦軍百戰不敗的紀錄,得至尊,封馬服君。自此,趙奢與藺相如、廉颇、許力平起平坐為趙國四大支柱。趙奢又賭贏了。

趙括,趙奢的兒子,是標準的官二代,因長平兵敗而被歷史釘在大言夸夸、坐而談兵的恥辱柱上。我們不知道趙王為什麼一定要用趙括換掉廉颇 ? 此前廉頗已抗秦軍兩年半,但史記 白起王翦列傳載 : 六月,陷趙軍,取二鄣四尉,七月 : 趙軍築壘壁面守之,秦攻其壘,取二尉,敗其陣。透露兩年多來秦將王齕是逐步蠶食上黨,查閱地圖,趙軍從玉溪谷,空蒼領一路退卻至丹朱嶺,上黨已半為秦軍所占,僅賴百里石長城頑抗,且秦相范雎反間說秦軍只怕趙括,廉颇馬上就要投降了。邯鄲勢危。想趙王是既不耐廉颇只守不攻,步步後退勞師糜餉徒耗國力,又恐已疑心廉颇,犯下亂軍引勝的大錯,乃思換青年銳氣將領趙括。與其說是趙王換將,不如說是范雎換將。此與一般傳統認知有極大差異。秦也不耐蠶食久耗,反間並祕密改派人屠的白起為主將。讀史記等相關紀錄,發現從未有趙括一言之記載,是誰封了他的口。趙孝成王用趙括取代廉颇,反對最力的是趙括的母親。在趙括拜將即將出征之關鍵時刻,寫了一封信給趙王,謂" 括不可為將"。括母上書言于趙王曰:括不可使將。王曰何以?曰:始妾事其父,父時為將,身所奉飯者以十數,所友者以百數。大王及宗室所賜幣帛,盡已與軍吏士大夫。受命之日,不問家事。今括一旦為將,東向而朝軍吏,吏无敢仰視者。王所赐金帛,歸盡藏之;乃日視便利田宅可買者。王以為若其父乎?父子不同,執心各異。願王勿遣。王曰:母置之,吾計已决矣。括母曰:王終遣之,即有不稱,妾得無随坐乎?王曰:不也。括既行,三十余日,趙兵果敗,括死軍覆。王以括母先言,故卒不加株。

趙母的一封信可有數種解讀 : 1. 趙母出於護子之心,不惜誇大兒子的缺點與不是,目的在避免兒子身敗名裂並連累家族滅門。2.趙母理解兒子想充分抓住這一生只有一次的機會,但又不能滿盤皆輸,用" 王終遣之,即有不稱,妾得無随坐乎?"一句逼趙王不連坐株殺的承諾。3. 這根本就是趙括的意思,藉由母親之口說出,母子合演一場保家戲。趙括習兵,當然知道就形勢論,秦趙長平之戰,趙獲勝的機率遠小於秦。以將門之後的習武者,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等得就是這次以命相搏的機會,必不能放棄;以趙家子孫言,他必須保住家族命脈,不能引滅門之禍,故此計極為高明。

四大名將,白起、李牧被逼自殺,廉颇亡走他國,客死異鄉;只有王翦得以善終。王翦伐楚,將秦舉國之兵60萬,他顧慮到秦王的疑慮與恐懼,所以一路要要封賞、置田宅,大搞安居工程為子孫計,以示無野心而打消帝王之疑。試設身處地的想,統帥在軍隊開拔之際,軍務倥傯怎麼可能有心情做這些事 !?根本是自我保全、污己的障眼法。趙括將趙舉國之兵40萬,置田買宅用意與王翦相同,絕非弱智。況且他在全軍斷糧之際,親率部族正面衝擊欲開活路而亡,將軍戰死沙場,得其所哉,說明自己也不是孬種。 

附記 :  

狹路相逢、將勇者勝,現在多省略將字成狹路相逢勇者勝。前者特指部隊作戰。將,指統帥的意志與決心,所謂虎率群羊,羊亦虎;羊率群虎,虎亦羊。後句,多為個人的激勵語,不怯懦,但有流於暴虎馮河、自不量力的危險。兩者群體、個人層次有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