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2月14日 星期日

該如何看待義和團

很多人看待歷史,總是喜歡站在現代人的角度,缺乏設身處地的同理心。

比如說“義和團”,一直以來網絡上上都認為這是個落後的、愚昧、盲目排外的群眾運動,實際上,這是因為大家没有考慮到當時中國人民所處的内外環境。

義和團其實就是全世界殖民地國家被壓迫人民一個典型罷了。一個世紀前可以是義和團,半個世纪前可以是阿拉伯世界獨立,現在可以是非洲中亞第三世界弱小國家反對剝削他們的外資帝國主義。

舉個例子,當年美國獨立戰爭的時候,美國人抗税鬧事,殺英國税務官,燒英國貨船,算不算義和團?美國民兵打不過英國軍隊,只能拿自己身邊的保王黨鄰居出氣,給鄰居身上澆滿瀝青,粘上羽毛,游街示眾,算不算義和團?

美國人的做法也不文明吧?也算粗暴排外吧?但是怎麼樣?這體現了美國人民民族意識的覺醒,體現了美國人民反抗壓迫反抗殖民統治的勃勃生機,從此以後,美國人不再是五月花病夫,而是不屈不撓的紅脖子英雄,美國人民站起來了。

然而,在現代網絡世界中,義和團是貶抑詞,代表的是“愚昧”、“盲目”、“易煽動”、“不會獨立思考”,而紅脖子是褒義詞 ,意味著“武德充沛”、“民族主義”,飽受許多精神美國人的追捧。

說實話,美國是最喜歡排外,最喜歡打砸燒洋貨、搶劫外國人的國家,哪怕在20世紀下半葉,他們也打砸燒過日貨,哪怕在縣在,他們也抵制過中國貨,歧視騷擾搶劫亞裔,天天喊著“XXX滚回去。”可是並没有人說美國人是“義和團”。

所以,評價任何歷史事件,都不能双重標準,一個時代,就只能講一個時代的精神,義和團那個時代,中國人民氣衰弱,對外屈辱,從政府到民眾,對外來侵略和殖民擴張都是一退再退,傳教士、冒險家們在中國的國土上横行無忌,而官府一味媚外,偏袒洋人,百姓有怨不能申,有氣無處吐,怎麼辦?就只能“武器的批判”了。

這就是如今人們常說的“開天窗不會,掀屋頂可還行?”

這個過程中,有愚昧,有盲目,有無知,有被煽動和利用,但没有辦法,他們只能做到這樣了,當時孫文也在組織會黨搞起義,水平也差不多,前幾次起意,也都有大量的幫會手工業者城市游民参與,甚至也使用了一些封建迷信和幫會教會的手段,真打起來也都是“烏合之眾”。

歷史發明家們從各種犄角旮旯里編出段子,諷刺清末義和團的團種們愚昧、無知、盲目排外。說他們是“愚民”、“烏合之眾”、“迷信”,被“洗腦”、被利用的一群人。

確實,我們承認義和團的確不高明,包括太平天國也不高明,歷史上所有的農民起義,從陳勝吳廣、到張角、到黄巢、再到張獻忠李自成,都不高明,這叫“農民階級的歷史局限性”。

很多人攻擊義和團,主要攻擊它們“以落後排斥文明”,斷鐵路、斷電線、砸洋貨、攻擊“文明開化”的西方船教士。但是你要考慮到——他們為什麼會誕生?義和團確實存在封建迷信、盲目排外的毛病,但萬事都有個缘由,好端端的温和怕事的中國老百姓,為什麼不要身家性命,也要去和洋人拼命?

我們歷史教科書如此評價:“......樸素的、自發的群眾愛國運動,粉碎了列强瓜分中國的迷夢,將清政府的賣國投降面目暴露於國人面前,面對八國聯軍的侵略,義和團進行了英勇抵抗,但最終在中外反動勢力的絞殺下失敗,從某種意義上是自19世紀40年代以來中國社會出現的各種矛盾的一次總爆發。”

我再說得透徹一些,人民英雄纪念碑上刻著一句話:“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從那時起,謂了反對内外敵人,爭取民族獨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歷次鬥爭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

為什麼說是“19世纪40年代以来中國社會出現的各種矛盾的一次總爆發”呢?因為自1840年,清政府在列强面前一敗再敗,不斷退讓,簽訂各種不平等條约,1860年《北京條約》後,西方傳教士就開始深入中國内陸,各處設立教堂,傳播基督教信仰。和佛教、道教不同,基督教傳教喜歡深入基層,扎根到農村,凡有人聚居處,就要建教堂,主動傳教,步步擴張。

建教堂,傳教義,發展教種,那就要和地方上的百姓、農民爭奪土地和各種權益。教堂的選址,大都是傳教士巧取豪奪的村社土地,而地方官員不敢得罪外國人,一味護短,双重標準,使得傳教士們有恃無恐,在地方上仗勢欺人。而很多西方國家的冒險家、流氓、强盗、不法之徒,也借着“傳教”的名義,深入中國内陸,横行無忌。

中國本土的不法之徒、惡棍流氓看到清朝地方官員在洋人傳教士面前的軟弱無能,妥協退讓,於是紛紛加入基督教,只要入了教,就獲得了特權,為虎作倀,變本加厲欺壓中國百姓,使得社會矛盾不斷激化。

當時基督教在中國吸納的“教民”入教後,就不再受地方政府管辖,不再向地方政府纳税;傳教士和當地的“教民”、土匪勾结,强占土地、干涉司法、放貸催債,在地方上形成了强大的宗教勢力,并且强勢插手地方經濟、政治、宗族問題。地方官根本不敢管、不敢問,聽之任之。你想想,大批大批的“洋垃圾”以及“二鬼子”,在中國無視司法,欺男霸女,横行無忌,還能擁有“超國民待遇”,老百姓怎麼可能不憤怒?

那實候,“教案”頻發,冲突不斷,當地官府只聽“教民”的陳述,不給普通百姓伸冤,如此才會讓矛盾愈演愈烈。比如“淶水縣教案”,淶水縣當地的村民傳統春節的時候張燈結彩慶祝過年,基督教的“教民”們冲到彩棚裡辱罵當地百姓,打砸過年的彩棚。教民轉頭還誣告百姓,傳教士給官府發文,要求官府“嚴肅處理”,在這樣的情况下,地方官府讓當地百姓道歉,還要他們“宴請教民”,甚至逼村民們跪在宴席前認錯,最後還要“賠償一萬兩白銀”。此後,教民更加横行不法,甚至殺人越貨無所不為,最後,當事人閻老福一怒之下,加入義和團,打死當事教民三十多家。

殘暴嗎?殘暴!愚昧嗎?愚昧!文明嗎?不文明!以暴易暴,簡直是個法盲!但是他還有什麼辦法?他只是一個農民,被逼到絕境裡,他只能想到這種報復的方法。

義和團爆發的直接原因,就是1899年10月上旬,山東平原冠縣蔣家莊,教民和當地民眾發生冲突,義和團冲擊當地的教堂。知縣蔣楷派兵前往鎮壓。朱紅燈率團民數百人與清軍進行戰鬥,將其擊敗。至今在平原鄉間還流傳一句諺语“義和團起平原,不到三月遍地傳”。他們本質上就是農民,没有限代化的理論,也沒有現代化的組織,每次和洋人打完,想的還是回家種地;慈禧太后曾經想要賞賜義和團領袖10萬兩白銀,結果他們斷然拒絕了,“某等自備資斧,欲圖報效,不受國恩”。他們是——“自帶乾糧的爱國者”啊。

他們有著樸素到簡單粗暴的愛國思想,他們表示:“最恨和约,誤國殃民;上行下效,民冤不伸”。義和團領袖于棟成所發布過一個布告,布告寫道:“若輩洋人,藉通商與傳教以掠奪國人之土地、糧食與衣服,不僅污蔑我們的聖教,尚以鴉片毒害我們,以淫邪污辱我們。自道光以來,奪取我們的土地,騙取我們的金錢;蠶食我們的子女如食物,築我們的債台如高山;焚燒我們的宫殿,消滅我們的屬國;占據上海,蹂躪台灣,强迫開放膠州,而如今又想來瓜分中國。”

他們不聰明,不文明,組織不先進,没有科學理論指導,也有很多不法之徒混進了他們的隊伍,他們也不懂得清理隊伍、分辨戰友和敵人,當時,為了污蔑、醜化義和團,很多“教民”都混進了義和團。“奉教者皆扮成假義和拳會,各處尋仇殺人,北京西城尤多”“直北一帶,天主教民往往效拳匪服色,四出行動。有被捕獲者,自稱義和團,責地方官即釋之。”(《庚子記事》)

由於他們失敗了,而且是屈辱地慘敗,所以,所有的帽子,都被扣到了他們頭上,他們被殘酷地屠殺在自己的國土上,英國記者辛普生記載了他目擊的情况:“ 法國步兵之前隊路遇中國人一團,其内拳匪、兵聯軍屠殺被俘的義和團丁、平民相與摻雜,匆遽逃生。法國兵以機槍向之,逼至一不通之小巷,機關槍即轟擊於陷阱之中,直至不留一人而後已”。

各國洋兵“俱以捕拿義和團、搜查軍械為名,三五成群,身跨洋槍,手持利刃,在各街巷挨户踹門而入。卧房密室,無處不至,翻箱倒櫃,無處不搜。凡銀錢鐘錶西軟質錢之物,劫掳一空,謂之擾城。稍有攔阻,即被戕害”。

當年,庚子國難後,清政府和八國聯軍一起屠殺義和團,把無辜的老弱婦孺都當義和團一起殺害;如今,高高在上的“歷史發明家”、“鍵盤政治家”們,占著道德制高點,罵他們是“烏合之眾”。可憐啊可憐。

古典小說《水滸傳》中有句話叫做“逼上梁山”,重點在於“逼”字,晁里正好好做著里正,鲁提轄好端端做著提轄,武都頭好端端當著督頭,林教頭好好做著教頭,基層公務員幹得好好的,謂什麼非要上梁山呢?那你就要問一問西門大官人、蔣門神、張都監、黄通判、高太尉、梁中書這些鄉賢、豪强、大佬們給不給活路了。如果不給,那有什麼辦法?等死嗎?

日本電影《七武士》中有一段非常精彩的台詞:“你們把農民當作什麼,以為是菩薩麼?簡直笑話!農民最狡猾,要米不給米,要麥又說没有,其實他們都有,什麼都有,掀開地板看看,不在地下就在儲物室,一定會發現很多東西,米、鹽、豆、酒...到山谷深處去看看,有隱蔽的稻田。表面忠厚但最會說謊,不管什麼他們都會說謊!一打仗就去殺殘兵强武器,聽著,所謂農民最吝啬,最狡猾,懦弱,壞心腸,低能,是殺人鬼。”

“但是...是誰令他們變成這樣的?是你們,是你們武士,你們都去死!謂打仗而燒村,蹂躏田地,恣意勞役,凌辱婦女,殺反抗者,你叫農民怎麼辦,他們應該怎麼辦?”

義和團確實没有文化,没有知識,不文明,不進步,他們搞迷信,挖鐵路,斷電線,喝纸灰,自以為神仙保佑、刀槍不入,他們打仗也不行,遇到洋人一觸即潰,根本没有太多的貢獻,在反抗侵略的鬥爭中,他們也曾不分好歹、濫殺無辜,無知的他們也曾被清政府利用,最後又被懦弱無能的清政府出賣。

但那又怎樣?你還想要他們怎樣?他們只是一群想著好好在家種地,好好在家做生意,好好養家糊口、傳宗接代的普通中國農民,有些人連這點安寧都不給他們,請教,他們到底該怎麼辦?怎麼辦,才能又文明又禮貌地给自己爭取利益、給自己求個公道?

如今,“歷史發明家”和公知們污名化義和團,抹黑中國農民所有反侵略反壓迫的努力。但是,當年義和團的敵人,八國聯軍的統帥瓦德西却如此評價義和團:我們對中國的民眾,不能看成是衰弱不堪或者失去道德品質的人。實際上,他們還有無限的生氣。中國人素有英勇善戰的精神,並没有完全喪失。無論歐美日本各國,皆無此腦力與兵力可以統治此天下生靈四分之一……故瓜分一事,實為下策。

諸位,我們是21世紀的現代人,我們接受過科學、系統的現代教育,我們懂得數學、物理、化學,學過哲學,唯物主義,我們知道什麼是文明,什麼是寬容,什麼是人性,我們見識過先進、高效、如臂使指的社會組織,我們還有著發達的生產力,還有有一個强大的祖國保護著我們。

所以,我們可以高談闊論,站在歷史的制高點評價太平天國、義和團;其實,異地而處,我們21世紀的大多數現代人,真的比他們高明,比他們聰慧,比他們更勇敢,更善良,更有辦法救中國嗎?

兄弟,你拿得起斧頭,揮得動鐮刀嗎,聽得懂口號和指令嗎,面對欺凌壓迫,槍炮刺刀,邁得動腿嗎?你有本事對强盗講寬容、仁愛、人權、善良嗎?何不食肉糜啊!

事情是要一步一步做的,偉大的革命者和先進的組織,不是一開始就能出現的,先有太平天國、義和團,後才有光復會、同盟會、國民黨、CCP。萬事開頭難,因為第一次,誰也不知道這麼做才是對的,但一定要先有人做起來。

所以,後來的偉人們,對義和團評價都不低,對他們的“排外”都很能理解。

孫中山先生說:“然而義和團的人格,與庚子辛丑以後,一般媚外的巧宦,和賣國的奸賊比較起來,真是天淵之隔。可怪他們還笑義和團野蠻。哼!義和團若是野蠻,他們連猴子也趕不上”。

列寧說:“中國人並不是憎惡歐洲人民,因為他們之間並無衝突,他們是憎惡歐洲資本家和唯資本家之命是從的歐洲各國政府。那些到中國來只是為了大發橫財的人,那些利用自己的所謂文明來進行欺騙、掠奪和鎮壓的人,那些為了取得販賣毒害人民的鴉片的權利而同中國作戰的人,那些用傳教的鬼話來掩蓋掠奪政策的人,中國人難道能不痛恨他們嗎?歐洲各國政府已經開始瓜分中國了。不過它們在開始時不是公開瓜分的,而是像賊那樣偷偷摸摸進行的。它們盜竊中國,就像盗竊死人的財物一樣,一旦這個假死人試圖反抗,它們就像野獸一樣猛撲到他身上。它們殺人放火,把村莊燒光,把老百姓驅入黑龍江中活活淹死,槍殺和刺死手無寸鐵的居民和他們的妻子兒女。就在這些基督徒立功的時候,他們却大叫大嚷反對野蠻的中國人,說他們胆敢觸犯文明的歐洲人。”

美國作家馬克吐温說:“外國人不需要中國人,中國人也不需要外國人。在這一點上,我任何時候都是和義和團站在一起的。義和團是愛國者。他們愛他們自己的國家勝過愛别的民族的國家。我祝願他們成功。義和團主張要把我們趕出他們的國家。我也是義和團。因為我也主張把他們趕出我們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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