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13日 星期五

從歷史上變法都失敗 談晚節負初心

中國歷史上有多次變法,以秦始皇統一各國為界,之前的變法,如魏的李悝變法,楚的吳起變法,秦的商鞅變法等都算成功。可能當時這些諸侯國,都是小國寡民,且君意志堅強主動要求變法,遂能小變小成,大變大成,商鞅變法變得最徹底,收效亦最大,奠定日後秦統一六國之基礎。但在變法的過程是艱辛的,主持變法者之下場也多悲慘,商鞅就被車裂而死。秦始皇以後之變法,王莽變法,范仲淹變法,王安石變法(熙寧變法),戊戌維新變法等則多以失敗告終。試從王安石變法失敗過程中,所牽涉到之主要反變法人物之言行,看人性的陰暗面。

自漢武帝採納董仲舒 "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之論,儒家思想遂主控了中國政治二千多年迄今。其間其影響力雖偶有起浮,但仍無可撼動。蓋儒家以 "古尊" 為中心思想,制度上以道德修身並治國,要求人民安貧,樂道,無所爭。此一思想最有利於統治者的需要。此一制度隨時間之遞嬗,形成一個以士大夫與官員為主體的既得利益階層,勢力強大牢不可破。到了宋朝,儒家思想已變得奴化僵硬,且趙匡胤為防他人仿效 "陳橋兵變 " 故事,重文輕武,認為內亂是心腹之患,外患是疥癬之疾。形成以抱殘守缺,因循茍且偷安之立國精神,國勢益衰。至第四任皇帝宋仁宗時,已是外有遼,西夏之外患迭起,只能"歲賜"羈縻( 割地賠款) 以求和內則重稅繁苛, 致起義頻興,百年之積,惟存空簿。遂有宰相范仲淹之" 慶曆新政 "變法。司馬光,韓琦,歐陽修, 蘇軾等都是支持者。僅是從小地方著手,淘汰了少數官員,限制未來" 蔭子 "的數量(註一),就觸動到既得利益者的敏感神經,立即引起官員們的公憤,被納入"小人"之列,且皇帝亦不表態,范仲淹乃辭相 ,一切復舊。歷時僅九個月。已可證明改革之難。

王安石在少年英主宋神宗求治心切,讀其"上仁宗皇帝言事書"大為驚贊,點名徵召下,擺足身價,可謂千呼萬喚始出來。君臣一夕談決定變法,確定本 "變風俗,立法度,擇術為先,理財為要" 以經綸世務,標榜 "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之立場與決心,大大的震撼了腐儒,不僅直接挑戰沖擊其意識形態,更大幅度削減其既得經濟利益。腐儒認為天變是上天對應人事的譴責示警,不解天變是自然現象,即便堯舜之世亦有天災;認為祖宗之法為萬世經典不可變更,不解祖法治祖宗之事,今世非祖世,法必須與時俱進以治今世;認為不畏天,不崇古就是無道德之"小人",君子共責,不解基於迂腐之責根本不必理會。在實施方法上: "均輸法",斷絕官吏與奸商巨賈之勾結囤積居奇。"青苗法",減輕農民生產成本,阻斷大戶豪強兼併土地與高利(100%的倍稱之息)貸款剝削農民。"市易法",貨暢其流平衡市場,嚴重打擊宦官與后戚親貴的既得利益。"免役法",農民可繳款代勞,由政府雇人服役,原不服勞役的官戶,寺廟等繳納半數費用的助役錢,國庫增加了收益。"三舍法",學制改革,廣開庶民讀書致仕之路,重組官僚結構,減少世襲蔭恩。其他尚有農田水利法等。綜合來看,變法核心思想是"摧抑兼併,均濟貧乏",用金錢數字管理政務。這些思想方法對當世來說太先進太超前,從幾位反變法大員( 都是慶曆新政支持者) 的話來說明其差異。司馬光,歐陽修認為天下財富為定數,錢不在官就在民,新法是政府搜刮天下財,蒼生苦矣! 他們不知財富的餅可以作大,且當時的錢既不在國庫也不在民,而在官僚大戶手上。司馬光又說 "夫民之所以有貧富者,由其才性愚智不同。富者智識差長,憂深思遠,寧勞筋苦骨,惡衣菲食,不肯取債於人。貧者訾窳偷生,不為遠慮,一醉日富無復贏餘,急則取債於人,積不能償,至於鬻妻賣子,凍餒填溝壑而不知自悔也。是以富者常借貸貧民以自饒,而貧者常借貸富民以自存,雖苦樂不均然猶彼此相資以保其生也"。依此邏輯,富者是智商高,勤勞又節儉。貧者是智商低,懶怠又奢靡。貧富高利借貸則是相互賑濟舉動,應鼓勵與褒揚。此語實不似作資治通鑒的歷史通人司馬光之言,完全站在富豪邊說話。高官之家眷在家鄉多從事高利貸以生財,司馬一家族就有70口官,可謂蔭恩甚盛。蘇軾在"決壅塞"中主張"厲法禁,自大臣始",與在參加直言極諫科考試的"進策論",主張" 治事不若治人,治人不若治法", 和王安石主張相同,一向主張修建水利(西湖)的他,與新法"農田水利法"主張亦相合。但因蘇氏父子受韓琦,歐陽修科舉應考提攜厚恩(註二),致思想主張不敵恩情,而隨歐韓反新法,成為為反對而反對的政治鬥爭,不惜以百姓利益為犧牲品。真的是扶同為惡而不自知嗎? 先天下之憂而憂的范仲淹,為族人置義田廣達千頃。歐陽修建醉翁亭以娛晚年,他們何曾有民胞物與人饑己饑的儒家精神!? 反是被責為外儒內法小人的王安石,辭相後只在鍾山(紫金山)建茅屋數間以度晚年,真有安貧樂道之儒家精神。

人一生能一以貫之者是令人敬佩的。王安石的諸項變法改革措施與精神,在千年後看來猶有相當可參考處,可謂"先知",並終其一生其志不變。就北宋而言,尤為切中時弊,若朝野一體合作執行變法,宋朝的國恥不難洗雪。然偏事與願違,朝中大員普遍皆反變法。鄂鄂一士,猶如暗夜一盞燈終被陰風吹滅。若以現代之智識,盡責歐陽司馬等反變法者之經濟觀未免過苛不公。但他們都曾是慶曆新政變法的開創與支持者,至少晚節負初心,更與其頂著儒家光環,傳之後世,博得盛名的煌煌巨著,詩詞文章之內容相悖。在政治利益之前,什麼為國家為生民的道德理念,都變成高懸的符籙,責人的工具,凸顯其人生見不得陽光的一面。其實不止他們,細數歷史聖賢哲人也只是說說,陰暗的程度深淺而已。

註一:宋 "恩蔭法"的佑護下,皇族,外戚,功臣士族一大群人,生下來就有級別,因此就有俸祿。這幫人有錢有閒,精神好,特別會"製造"人。恩蔭人數成幾何級數上升。



註二: 蘇氏父子三人於嘉祐五年二月到汴梁,歐陽修推荐蘇軾,蘇轍應策試。不料蘇轍病倒,韓琦向皇帝奏請謂" 今歲應試之士唯蘇軾蘇轍兄弟最有聲望,今蘇轍偶病,不得就試,甚非眾望,欲展限後俟"。仁宗准奏,等蘇轍痊癒才開考。蘇洵未經考試,韓琦保荐出任秘書省校書郎。彼此關係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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