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之功 vs 萬世之功

劉邦統一天下後以軍功封侯. 蕭何以治國, 後勤補給從未失誤, 列第一功, 致諸將不服, 謂蕭何未嘗有汗馬功勞, 徒持文墨議論, 我等披堅執銳大者百仗, 少者數十仗, .....咸憤憤不平. 劉邦則說, 你打過獵嗎? 知道獵人與獵狗的關係, 你們是捕獲獵物的" 功狗" ,而指揮獵狗的人是蕭何, 他是"功人",眾將默然. 鄂千秋補充謂, 周勃曹參等軍功為" 一旦之功 ",蕭何之功為" 萬世之功 ",更確定蕭何之地位. 更何況有理由相信, 此時劉邦心中已在尋找治國之人, 而蕭何在爭霸期間的表現已證明確有治國之材.

功可以有一旦, 萬世之分, 同樣, 罪過也有一旦, 萬世之分. 但萬世, 一旦之功過區分標準又因人因時或有差異, 甚至截然相反. 始皇贏政就是最好的例子. 贊為千古一帝(註一)者著重其統一中國, 廢封建立郡縣, 書同文, 車同軌, 統一度量衡之萬世大功, 所謂百代猶行秦政法. 評為為禍一世暴虐君王, 則著重其擴建宮殿, 大築陵墓, 頻繁巡行天下, 急搞封禅, 尋仙求藥役民太甚等罪行, 致於焚書坑儒一事則頗有爭議, 現不細論(註一). 從千古, 一世兩詞的差異, 就歷史長河而言始皇功過已有論定. 我在歷史上再找不出第二個有這許多萬世之功的人物, 當然他還有一個最大的政治錯誤, 是未能生前明定太子, 致大秦短命而亡. 再看李斯, 始皇之功他皆有贊謀襄理之勞, 可謂有大功於贏政及其王朝. 但至秦二世胡亥, 李斯則因欲長保一己之權勢富貴的私心, 與趙高矯召, 立胡亥, 殺扶蘇及宗室兄弟 (沙丘之變). 又以督責術助亥為虐, 可謂有" 大陰功" 於胡亥二世個人,有大罪過於二世王朝, 導至腰斬咸陽, 夷三族, 留下上蔡黃犬之 ( 註二 )長歎. 李斯因贊襄萬世之功而留名史冊, 又因私德有愧而助虐害政, 亦留千古罵名. 自屬公允. 走筆至此, 突然想到民進黨執政期間, 那些或有意或無心涉入陳水扁家族貪污醜聞案, 而身敗名裂入牢者, 不知是否亦有"上蔡黃犬" 之歎?

把時間焦距拉至近代來看, 毛澤東的功過在中共中央已有建國有功, 治國有罪" 七三" 開之定論.你可以不同意此開, 這裡有一個立場與角度的問題, 是以全中國人一體之立場, 還是以中華民國vs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立場來評審. 我採取中國人的立場. 於是國共兩黨之間爭鬥就不足多費筆墨, 然兩者引發的戰爭, 造成生靈塗炭則是共同大罪過. 毛澤東再次統一中國大陸, 參與韓戰對抗並逼退以美國為首的聯軍, 打破160年來與洋人作戰總是屈辱失敗的魔咒, 是恢復百年來中華民族自尊心與自信心下降的轉折, 有十世大功. 至於一聯串政治運動, 從大躍進開始, 餓死幾千萬人, 民生凋敝一窮二白, 到紅衛兵文化大革命摧毀人性道德, 破壞歷史文物, 前者需要數代才能恢復, 後者則萬劫不復, 有百世大罪過. 蔣介石一生功過, 官方至今未有定論, 民間則莫衷一是, 況且很多文獻迄未公開, 但就已確定的事情仍能有所論斷, 如丟掉外蒙古, 怎麼說都是千古大罪過, 推行憲政, 確立推展民主政治之基, 楊棄中國人不適民主政治之謬論, 有百世之功. 在臺灣實施耕者有其田, 為解決中國兩千多年來, 歷代大亂根源之一的土地兼併問題, 提供典範, 也是大功. 關於蔣介石一生代表的領導抗日戰爭, 於國家民族有千古大功, 但前期的不抵抗政策, 與抗爭期間部分戰略戰術的重大錯誤, 與縱容黃埔嫡系, 小圈子用人所造成之惡果, 亦有不可原量之大罪過.

萬世之功未必都是帝王將相的專利, 一般人士也有機會, 如蔡倫的造紙, 李時珍的本草鋼目, 富蘭克林的電, 瓦特的蒸氣機等, 還有不少的發現, 發明人類至今受益, 一部傳頌千古的經典著作, 文章亦必有其教育滌化人心之功, 舉凡興利除害, 濟弱扶貧, 修橋補路, 傳教授藝等都有一定之功, 只是不必老把立功念頭掛在心上嘴上, 做就是了, 用不著低看了自己.

功與過, 善與惡, 是與非的界定, 有時僅一線之隔, 甚至相互交錯難分. 就功而論, 時間上說有一旦, 萬世之分, 今日之功或成為明天之過, 科技上如汽油加鉛, 冷媒加氟利昂就是. 在空間上說,有局限性, 針對性, 如以鄰為壑, 惡意低價傾銷地作為都是. 在本質上有明陰之分, 上例, 李斯對胡亥的所作所為就是陰, 口蜜腹劍, 包藏禍心地行動差可說明. 因此欲建一個放諸四海皆準, 百世而不移地功是不易的. 心態放正, 功利心勿太強, 則一切所作所為縱不成為大功, 亦一定不會造成大過, 頂多是無心之錯.

註一:千古一帝之詞首見明朝大學者李贄<史剛評要>文中:
始皇出世李斯相之，天崩地坼掀翻一個世界，是聖是魔未可輕議 !?

祖龍是千古英雄，掙得一個天下，又以扶蘇為子，子嬰為孫，有子有孫，為胡亥趙高二豎子所敗，惜哉 !

附記: 子嬰為扶蘇子之說甚為可疑，因年齡因素，不可能為扶蘇子，也不可能是胡亥兄弟 ，胡亥二年，他把兄弟姊妹都殺光，只可能是始皇之庶出弟弟。

註二:查司馬遷史記<儒林列傳>，班固漢書<儒林傳>，王充<論衡  賢難篇>，這些離秦代最近之著作，僅記坑殺術士，未聞坑儒說。秦始皇被徐福，侯生，盧生等方術之士，以長生丹藥欺矇柺騙，其他術士恐多言賈禍，大憤而坑術士，亦可理解。術士與儒生相通而不相同，儒生只讀孔孟聖人之學，不語怪力亂神。術士則除儒家經書外，陰陽五行，仙術丹藥更為核心。坑儒說首見西晉衛宏在<古文尚書序>中言，西晉離始皇500年矣 ! 人數亦由四百六十餘術士，變成七百儒生。焚書坑儒說在唐朝大盛，雖非事實，卻已形成主流。說明秦始皇本為鞏固政權之作為，未為世人接受，其事實發展與初衷大相逕庭。成為日後反秦之旗幟藉口。由唐代一首詩看: 

竹帛煙銷帝業虛，關河空鎖祖龍居；坑灰未冷山東亂，劉項原來不讀書。


註三:上蔡黃犬: 李斯楚國上蔡人，服刑前對其子日: 吾欲與若復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 !? 遂父子相泣，而夷三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