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6日 星期一

宗教世俗化回歸保守化 + 大國博奕

宗教世俗化回歸保守化 + 大國博奕

雖然土耳其的凱末爾與埃及的納瑟兩人一個傾向西方,一個傾向蘇聯,但無論向西還是向東,這兩者本質上都是世俗化的,世俗化正是大半個世紀以來阿拉伯乃至整個中東地區的潮流。

中東滄桑一百年,欺騙、屠殺、革命、斬首,就是英國、德國、蘇聯和美國給這片土地帶來的關鍵詞。

一系列的悲劇不由地讓阿拉伯人開始反思一個問題,一個自上世纪70年代本拉登與塔利班誕生之前就逐漸興起的問題:跟著英國混,被英國人出賣了兩次;跟著德國混,德國人把巴勒斯坦塞满了猶太人;跟著蘇聯混,蘇聯人用炸彈炸我們兄弟國家的小孩。跟著美國混?美國直接把桌子掀了個底朝天!那到底還能跟誰混?!

無論是向西還是向東,當原本世俗化的阿拉伯世界一片凋零時,宗教色彩强烈的波斯人國家伊朗與宗教復甦愈演愈烈的突厥人國家土耳其却意外地強勢崛起。這似乎給阿拉伯人暗示了一個答案:

我們為什麼一定要跟别人混?

但到70年代末,這種軌迹開始分叉,以伊朗和沙特為代表的一派越發宗教保守,而同期上台的薩達姆與阿薩德則以鐵腕繼續捍衛所在國的世俗化。

伊斯蘭革命前,伊朗曾是中東最親美的國家,美國一度把伊朗當“中東警察”培養,不限量地向它出售任何它需要的武器。1978年,伊朗一國幾乎可以單挑整個阿拉伯世界。但全面西化的經濟政策讓伊朗貧富差距急劇擴大,物質享受也讓保守團體頗為不滿。在流亡海外的宗教領袖霍梅尼煽動下,伊斯蘭革命最終爆發。( 1979年革命錢的伊朗女性 )

伊斯蘭革命後,伊朗社會急遽轉向保守,女性再也不能公開裸露軀體。對外政策則轉向激進,不僅積極輸出革命(隔三差五向以色列丢火箭彈的黎巴嫩真主黨就是伊朗扶持的),孩童時反美反蘇的霍梅尼把美國稱為“大撒旦”,把蘇聯罵作“小撒旦”,繼而有了那句名言:“不要東方,不要西方,只要伊斯蘭。” 

1979年11月4日,伊朗伊斯蘭革命發展到高潮。一大群伊朗學生衝進了德黑蘭的美國大使館,綁架了66名使館人員長達444天。第二年美國與伊朗斷交,時任總統卡特也部分由於處理不利而敗給雷根。2012年,伊朗人質事件被好莱塢搬上了大屏幕,即《逃離德黑蘭》。

1980年,由於担心伊朗伊斯蘭革命會傳染到國内,薩達姆的伊拉克先發制人對伊朗發起進攻,殘酷的兩伊戰爭爆發。

在1979年蘇聯出兵的那一天,美國戰略家布里辛斯基就歡呼雀躍地給卡特總統寫信:“現在我們有機會也送蘇聯人一場越戰了!”戰爭爆發後,中情局聯合沙特、巴基斯坦等國,由美國出武器,沙特出錢,巴基斯坦出場子,聯合幫助阿富汗訓練抗擊蘇聯的“聖戰者”,其中最有名的一支即後來的塔利班。

為了給聖戰者造勢,1983年雷根還在白宫椭原形辦公室會見了聖戰領袖並合影留念,且充分發揮昔日練就的台詞功底,聲情並茂地表示:“觀看這些無畏的塔利班自由戰士用手持武器對抗現代兵器的場景,真是讓所有熱愛自由的人動容!” ( 雷根會見塔利班頭頭,相見歡 )

蘇聯撤出後的權力真空讓經過10年沙場歷練的聖戰者在阿富汗趁勢做大。1994年,一個叫塔利班的激進組織成立,並且在兩年後奪取了阿富汗的全國政權,實行最保守的原教旨統治,一切娛樂都被廢止,連放風筝都不允許。同一年,拉登來到阿富汗投奔塔利班。

1993年,英國獨立報還在一篇名為 “反蘇戰士帶著他的軍隊走向和平之路”中稱贊拉登是“人道主義者”,因為他幫蘇丹修基建。但拉登之所以這麼做,因為蘇丹剛由於政變而上台了一個激進伊斯蘭政權。

蘇聯入侵阿富汗,不僅最終葬送了自己,也讓中東局勢的底層邏輯開始發生深刻變化。因蘇阿戰爭孵化出的本·拉登與塔利班,意味著持續大半個世紀的中東“世俗化”進程出現異動。但在當時,幾乎没人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麼,這些變化的後果也没有充分暴露。一個將深刻影響世界命運的宏大拼圖,還差最後一塊。2003年,當巴格答的夜空被漫天的炮火染成血红色實,最後一塊拼圖悄然而至。薩達姆被殺,被打垮解散的軍人,在內外條件配合下,ISIS逐漸成型、登場。

90年代,随著本·拉登與塔利班的崛起,宗教保守派的勢力日益壯大。但當時美國剛打贏冷戰,福山歡呼著歷史的終結,華盛頓共識把自由市場與資本開放送上神壇。中國還在糾結姓資姓社,日本剛邁入“失去的二十年”,德國因統一後東德拖累逐漸淪為“歐洲病夫”,英國證與索羅斯打英鎊保衛戰……環顧世界,“美利堅治世”(Americana Pax)正處顛峰。在這樣的背景下,誰會在意那區區幾個所謂的激進分子呢?

然而,當金融危機席卷全球,美國自顧不暇。而從伊拉克戰爭到阿拉伯之春,美國又讓一個個穩健的中東世俗國家淪為廢墟,宗教保守派的相對力量迅速提高,伊朗與土耳其强勢崛起。原本的世俗派支持者也在意識到外部强權的偽善後轉向從自身傳統裡發掘力量——而對中東而言,最大的傳統即是宗教。

被西方世界吹上天的阿拉伯之春,並没有帶來西式政體,而是更大規模的宗教復興。一場發端於20世紀 60-70年代的聲勢浩大的伊斯蘭復興運動,于此刻發展到高潮。随著全球貧富差距分化與大國競爭的加劇,這股浪潮,肯定在未來會進一步發酵。

1998年,有記者詢問美國戰略家布里辛斯基是否對當年因支持阿富汗聖戰者而釀就了塔利班的悲劇感到後悔,布里辛斯基不屑一顧地回答道:“一派胡言!對世界歷史更重要的是什麼?是躲在山洞里的塔利班還是冷戰的終結?” 3年後,在紐約双子大樓發生的一切,或許會讓布里辛斯基重新考慮他在當年那個採訪中作出的回答。

"每個文明都以為自己才是世界的中心,並將其歷史置於人類歷史的中心舞台。西方文明尤其如此"。亨廷頓,《文明的冲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

1993年,當西方世界仍然沉浸在福山式“歷史終結”的迷夢中時,福山的老師薩繆爾·亨廷頓在其傳世之作《文明的冲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裡極具前瞻性地預見到了伊斯蘭的復興與中國的崛起。雖然在當時引發了巨大爭議,但事後看來,與福山相比,或許亨廷頓的預言才更加接近當代世界的模樣。

歷史怎會終結?歷史永不終結!

附記 :

只有薩達姆的遜尼派政權,才是抵擋伊朗什葉派力量的最堅固防線。無論今天美國狗狗們如何痛罵伊朗,仇視伊朗,别忘了,當初美國以洗衣粉為由發動伊拉克戰爭時,狗狗們哪個不是在“汪汪汪”叫好?不怕精神錯亂?

一段往事,老布希1991年發動海灣戰爭,打得很凶,但留住了薩達姆政權,没有進一步將其摧毁。

2003年小布希兩個月就摧毁薩達姆政權,回到德州跟他爸吹牛說:你十幾年搞不定的事情,我兩個月就搞定了。

老布希說:兒子啊,我跟你講個故事,有個醫生治一個病人,十幾年没治好,醫生兒醫學院畢業回來,一個月就治好了病人。於是,兒子嘲笑老爸没本事。老醫生說:兒子啊,你知道你這些年的學費是從哪來的嗎?

蘇莱曼尼經營中東這些年,伊拉克這盤棋已經越來越對伊朗有利。薩達姆是伊朗最有力的制衡者,自從美國搬開薩達姆這塊绊脚石,伊朗利用中東“有教無國”的基本民情,在伊拉克東南部大量組織什葉派民兵,星火燎原勢不可擋。其政治勢力親伊朗組織人民動員武裝(PMU)已經是伊拉克議會第二大黨。

**什葉派之弧,一旦伊朗打通了伊拉克,鏈接到叙利亞,外加上黎巴嫩的真主黨,那整個格局都改變了。

向北,可以拒土耳其,向南,可以直接威懾沙特,沙特實質上是被双重包圍的境地,沙特下面還有個也門,也門胡塞武裝受伊朗支持。同時自叙利亞,黎巴嫩真主黨,還能威懾到以色列,整個伊朗就活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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