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24日 星期四

秘密協定 1974 石油美元的形成與沒路

秘密協定1974:石油是怎樣助力美國稱霸的?

《戰國策》有這樣一段對話:吕不韋在趙國都城邯鄲經商,見到秦國公子異人在這裡做人質,回家對父親說:“耕田之利幾倍?”“十倍。”“珠玉之赢幾倍?”“百倍。”“立國家之主赢幾倍?”“無數。”後來異人( 子楚 )成為了秦莊襄王,吕不韋也憑藉“立主”的功勞獲得封地。

相同的故事也在中東發生。20世纪中葉,美國幫助沙特建立了一家無與倫比的石油公司--阿美,也給予伊朗軍事援助以守衛霍爾木兹海峡。作為回報,美國獲得了無法撼動的美元國際地位,繼而擁有了制定全球金融規則的權利。

1974年7月的某天,新任命的美國財政部長威廉•西蒙和他的副手格里•帕斯基,從美國安德鲁斯空軍基地踏上上午8 點的航班,準備前往沙烏地阿拉伯。機上,氣氛相當嚴肅。

據帕斯基回憶尼克森總統明確表示,此次訪談絕對不能空手而歸,談判失敗不僅會危及美國的財政健康,也會讓蘇聯有機會進一步挺進阿拉伯世界。這是繼與中國進行“乒乓球外交”後,尼克森政府在70年代所採取的第二次主動與發展中國家進行破冰外交的重大事件。

彼時正是越南戰爭導致美國國力衰減的特殊時期,尼克森政府意識到再以霸主姿態充當“世界警察”已經不符合美國利益,現實主義取代大國理想主義,成為新政府外交政策方針。

此次來訪的真正目的一直為美國政府嚴格保密。美國官方稱,為期兩周内的訪問主要是促進美國和中東的外交關系改善,為了增加說法的信服力,行程中也安排了滿滿當當的沙特式宴席和茶話會。

但實際上,此次來訪要討論的最關鍵的事項,將在沙特於沿海城市吉達舉辦歷時的四天閉門會議中完成。西蒙,需要說服沙特和伊朗在石油問題上跟美國站在同一戰線上。

1973年10月,第四次中東戰爭爆發,阿拉伯國家纷纷要求西方國家停止對以色列的軍事及經濟援助。然而以色列作為西方在中東勢力的橋頭堡,對於阻止蘇聯勢力渗透中東,避免蘇聯獲得地中海入海港口具有重要意義,因此西方國家的利益難以避免地與本地阿拉伯世界發生了衝突。

為了報復西方,歐佩克組織對西方實施石油禁運。效果很顯著,世界油價短時間内翻了兩番,導致許多國家通脹飆升,股市崩盤,美國經濟因油荒陷入低谷。但美國人不是前來要求石油降價的,相反,美國人希望沙特和伊朗能够協助在歐佩克組織中積極呼籲提升油價。

因為美國人看到了這黑色液體所蕴含的巨大能量,也看到了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後,能讓美國在下一個世紀的解決方案。美國人的目標是:將原油作為一種經濟武器,找到一種辦法,說服敵對的伊朗和沙特用其從石油中獲取的財富,為美國不斷擴大的財政赤字提供資金。因此,美國需要讓沙特坐到談判桌上。

70年代初,伊斯蘭革命尚未爆發,伊朗和沙特同屬美國陣營,但同時又擁有不同宗教意識形態,彼此都將對方視為在中東地區的未來對手。對於沙特來說,獲得美國的軍事援助無疑能够幫助其在與潜在敵人伊朗的爭霸之中佔據上風,沙特便能順理成章地成為阿拉伯經濟圈的中心。

對美國來說,通過將美元錨定於石油身上,壟斷全球贸易貨幣,既能讓美國坐收鑄幣税,亦能形成以美元為基礎的金融市場,增加美國金融打擊力量。此外,美國政府每年都會向沙特出售武器設備。無論是飙升的油價還是可觀的軍售,都將為尼克森所在共和黨的背後金主——能源軍工集團帶來巨大的利益。

而這個方案有兩個要點:

一,是石油需以美元計價。

沙特阿美是由埃克森、美孚、雪弗隆、德士古這四家美資石油巨頭出資組成的公司,自然而然早已使用美元作為石油的計價貨幣,美國實行的石油美元(petrodollar)機制中最關鍵的基礎得到了保障。

二,是需要提升油價。

1950-1973年,雖然世界原油90%供給由中東提供,但歐美國家通過壟斷生產技術和當地油井資源的方式掌握定價權,平均每桶石油約1.8美元,僅為煤炭的一半。只有石油價格升高後,石油貿易產生的美元需求才會增加,美元在所有流通貨幣中占的比重才能加大。

在美國的要求下,沙特和伊斯蘭革命前的伊朗傀儡政府均在歐佩克組織中呼籲提高油價,最終幫助原油及煉油成為第一大貿易商品。

同時二戰後的馬歇爾計畫中,美國已强迫歐洲轉換能源結構依賴石油,並令中東成為歐洲石油的供給方,西歐想躲避價格上升的石油轉而使用煤炭的後路也早已被堵死。一切的前提條件都有了,最後需要一個能人作為說客。

尼克森選用了資深共和黨人西蒙作為這次談判的負責人。在此之前,西蒙在所羅門兄弟公司經營國債交易,因此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美國國債的吸引力,只有他能够向沙特說明清楚,美國是存放其財富最安全的地方。

經過四天的會議及之後數月的對於細節的反復討論,美沙双方簽訂了合作框架:美國將從沙特阿拉伯購買石油,並提供軍事援助和裝備。作為回報,沙特將把數百億的石油美元收入投入美國國債,為美國的支出提供資金。自此,美國的石油美元循環系统(petrodollar recycling system)正式成立。美元佔據了國際貿易的40%-60%。並在國際外匯儲備中佔據了60%以上的份額,美元權力下的世界政治經濟格局形成。

為了更好地講清楚石油美元循環系統的威力,我舉個簡單的例子。

在石油美元循環系統中,假設只存在三個國家,消費國(美國),製造國(中國),資源國(沙特)。當美元是世界貿易所使用的主要貨幣時,為了能够参與貿易獲得自己所需要的商品,美國、中國、沙特就都需要有一定的美元才行。

對美國來說,其本身擁有印美鈔的能力,自然不缺美元。但沙特和中國却並没有美元。因此他們只能發揮各自的優勢來賺取美元。沙特有石油,那就賣石油,輕鬆省事便能賺到外匯。中國没資源,那就靠勞動力和工廠生產,累是累一點,但也能够積累一定的外匯。

順便看看當時中國是如何積累外匯。同一時期的中國,公布了新的經濟建設計劃,提出從1978到1985年的8年間,要建立14個大型基地、120個大型工業工程。對於這些大型工程的建設和先進技術的導入來說,外匯是第一要素,但國家的外匯儲備很少,所以出口石油和煤炭等天然資源成為當時增加外匯收入的唯一選擇。

其實,當時中國國內的石油已經處於供不應求的狀態,但為增加出口最大程度上換取外匯,不得不導入石油購買票證制度,堪稱輸血換外匯。

最终石油出口額快速上升,僅在1978-1985的8年間,中國對日本的原油出口額達到129.93億美元,煤炭出口額達到9.09億美元。從外國進口的高達143億美元的成套設備和先進技術的外匯,97%是從對日資源貿易中獲得的。

中國人停下拖拉機,用身體推動工業機器運轉所節約出的石油,大部分都賣給了日本等發達國家,才換回了現代化建设所需的寶貴的第一桶金。那個時候的日本,對騰飛中的中國至關重要。美國對此睁一只眼閉一只眼,以為中國也就和印度一樣,體量雖大,但不會產生什麼威脅。總之經濟落後的中國,就是這麼在美元體系下的夾縫中默默地生存著、發展著。

當中國和沙特都有一定的外匯後,便可参與市場貿易。沙特從中國購買了製造業產品,中國也從沙特購買了石油。而美國則大摇大擺地從兩個國家中購買了一定的商品。在這個過程中,美國並没有生產自己的產品用於交換。取而代之的,是選擇增加印鈔數量,從而搜刮其他國家的財富。

但如果長期增加美元數量,中國和沙特發現自己手中的美元始終在貶值,肯定會對此不滿,甚至可能新發行“世界幣”來取代美元的作用。因此,美國也不能無節制地狂印錢,有時需要用錢時,只能找别人先借錢凑上。

對中國和沙特來說,在手上囤積美元本身就没有任何價值,因此他們也很願意將這多餘的美元借給美國,美國開借據( 國債 ),來賺取一定的利息。結果便是,資源國和製造國積累了大量的儲蓄,消費國積累了大量的債務,前者的儲蓄為後者的債務提供融資,形成美元循環。

美國實際上就是在簽發空頭支票,憑藉自己的老大哥身份,從中小國家中貨得了某種意義上“免費”的商品。所以川普政府一直在鼓吹的貿易赤字問題,其實是自己一天到晚在高消費。白吃白拿不說,反而以此為依據來指責中國。這個世界也是很魔幻了。

就比如說,2016年美國民眾用於食品的支出僅占收入的8%左右,而法國占到了16%。雖然僅僅是8%的區别,但這代表法國人的食品支出成本高出美國一倍,或者真實收入僅有美國的一半( 恩格爾系數 ) 。而中國人民用於食品的支出達到了24%,也就意味著美國人民的生活水準足足是中國的三倍。

除了生活水平的差異,石油美元循環機制更是憑一己之力推動了美國金融業的迅速發展。進在1974-1983年十年内,歐佩克國家對於美國的直接投資便達到768億美元;而歐佩克投資於歐洲和新興國家,再由這些國家的央行投資於美國的金額更是達到3065億美元。而這僅是石油貿易的影響。其他糧食、汽車、天然氣、芯片、金屬等各種主要貿易商品均由美元計算,最後都經由美元循環回到了美國。流入了美國銀行、股市,流入了美國企業手中,不可阻擋地資金潮推動美國各項經濟走向繁榮。

美國國内,家家富裕,人人在享受著美國夢的美好。美國國外,世界工業因為高漲的石油遭受了毁滅性打擊,新興的發展中國家没堅守住初心,跟著美國做起了房地產和金融,結果美聯儲随便一次加息,便導致企業甚至政府紛紛破產,幾十年的財富積累在一夕間被華爾街掠奪去。

美元體系看似强大,但需要獲得各個國家的認可才行。倘若製造國或資源國直接繞過美元,用自己的貨幣交易,那麼美元體系的循環變會從此結束。因此各個國家都曾試圖衝破石油美元體系,比如推動多家雙邊貿易協定(如沙特與中國簽訂的人民幣結算石油協議)或建立區域貨幣一體化(如歐盟和亞投行的設想),來削弱美元的主導地位,增强自身貨幣的對抗性。

但美國將美元與石油錨定在一起,也將美國國運與石油綁定在一起,美元體系作為美利堅最核心的利益所在,不會允許任何挑戰者的存在。所以針對不聽話想要用歐元等其他貨幣進行結算的中東石油國家(如伊拉克、利比亞 ),美國會毫不留情,用武力使其屈服、消滅。對於想要建立區域統一貨幣區的國家(最早建議建立亞投行的是日本),美國會用簽訂條款協議、用游資發動金融攻擊、大規模抛售貨幣、促發經濟泡沫的方式破壞其貨幣的生命力。正是因此,盡管美元體系對於發展中國家有諸多不利,却也保持穩定運轉至今。

但不斷積累的美債已經引發世界各國對美國與美元的不信任,正在得到大多數國家的一致認同,雖然美元還是主要貨幣,但各國央行都在悄然地反抗。除了歐元的面世讓美元喪失了相當份額外,許多國家把目光投向人民幣。中國作為最大石油進口國,正積極推動人民幣國際化,爭取石油訂價權,期能建立“石油人民幣”體系,打擊美元體系的根基。

受到美國制裁的伊朗和俄羅斯,為了反抗美國選擇與中國簽訂人民幣結算合約;受到美國頁岩油產業打擊的沙特,為了增加收入也願議接受人民幣來作為結算貨幣。最令人矚目的是,2018年中國上海期貨所推動原油期貨掛牌交易,為石油人民幣體系建立了專門來提供流動性。除此之外,一帶一路的建立更是將石油國與中國緊密連結在一起。

人民幣體系正在貨幣金字塔中往上走,因為現代化體系建設的財富和成果,需要一個強勢人民幣來抵擋華爾街的肆意掠奪。這正是美國最不能忍受的痛腳,所以發動貿易戰,科技戰、金融貨避戰,步步加大施壓,期能抵制至少延緩人民幣的氣勢。

如今,把製造國和生產國玩弄於股掌之上的美國,已不得不承認,這麼多年的好日子,已經讓自己對最重要的那個製造國——中國,變得如此依賴了。更可怕的是,實力不斷積累的中國已經察覺到了那種依賴,並迅速調整好了自己的角色定位,開始對自己的威脅說 不。

布雷頓森林美元兌黃金體系已垮台近半個世纪了,而“布雷頓石油美元體系”的終結,還需要多久呢 !?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