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7月29日 星期一

董、包船王的鬥爭與轉型選擇 ; 船王之憾

在香港,葬禮是門政治。

2016年鄭裕彤去世,全香港富豪名流悉數到場,扶靈名單也要精挑細選:兩任特首董建華和梁振英排在最前面,後面是中聯辦主任張曉明和澳門行政長官崔世安,接著才是李嘉誠和李兆基。

兩年後,新鸿基掌舵人郭炳湘離世,参加吊唁的多以豪門二代為主:李嘉誠之子李澤鉅,霍英東之子霍震霆,黄廷方之子黄榮祥和李兆基之子李家誠,政界人物則是致函唁店的多,出席葬禮的少;而兩個月后李嘉欣公公許世勛去世,出席的富豪就只有95歲的馬來希亞糖王郭鶴年了。

政商通吃的老一輩富豪,才能享受頂级的葬禮待遇。1982年,一代船王董浩雲去世,三千多名政商人士將位於北角英皇道的香港殯儀館堵得水泄不通。扶靈的12人有邵氏公司董事長邵逸夫、匯豐銀行董事長沈弼、摩納哥王子雷尼爾,中華民國總統將經國、美國總統雷根也特地致吊唁電話。

但出殯當天第一個趕到靈堂,却是另一位浙江籍船王包玉剛,他在向董浩雲的靈柩鞠完躬之後,李嘉誠和港英總督麥理浩才步入現場。英雄惜英雄,包玉剛跟董浩雲為了爭奪全球航運老大的位置,纏鬥了一輩子,如今老對手西去,過往恩怨也悄然謝幕。

1991年,包玉剛也駕鶴西去,葬禮規格空前絕後。走在8人扶靈對伍最前面的,是外交部副部長周南和撒切爾夫人的丈夫丹尼斯爵士,緊跟的是李嘉誠和邵逸夫。幾乎所有G20國家領導人均送來花圈,鄧小平更是以“生前友好”的名義,派女兒鄧榕和女婿賀平專程赴港,出席葬禮。

豪門葬禮的另一面,是商業帝國的接班。董浩雲去世後,旗下船運帝國傳承给了兩個兒子董建華和董建成;而包玉剛經過一番精心設計,將龐大的商業帝國分拆成四部分,傳給了四個女兒和女婿,其中最重要的地產部分(會德豐和九龍倉),交到了二女兒包陪榮和女婿吳光正的手上。

從1982年董浩雲去世,到1991年包玉剛去世,香港在不到10年的時間裡風雲變幻。董浩雲葬禮結束的5個月後,撒切爾夫人抵港,收到了鄧總設計師"關於主權問題,没有回轉餘地”的回答。随後的幾年裡,吳光正協助包玉剛棄船登陸,董建華棄商從政,兩個家族開始走向不同的方向。

在兩個家族的不同軌跡裡,一些變化發生了,一些伏筆埋下了,歷史的暗門裂變出兩個香港:一個是未曾實現的香港,一個是走向悲傷的香港。

01.  双峰:船王和他們的接班人們  

包玉剛和董浩雲的纏鬥,要追溯到上個世纪40年代末:兩人分别餘1949年和1948年來到香港,前者来自寧波鎮海,後者來自舟山定海縣。

1955年,董浩雲藉着朝鲜戰爭狠賺了一筆,在行業内聲望日隆,而從上海銀行副行長辭職的包玉剛,也看中了香港作為世界貿易港的潛力,決定轉行。對航運一無所知的包玉剛登門求董浩雲,後者多少有些前輩的架子,嗆了包玉剛一句:“你也想搞航運?胆子真够大的!”

董浩雲的輕蔑不無道理。航運是一個典型的重資產行業,”金融+產業”連動的高槓桿模式,既需要利用自有資金加槓桿借貸,又需要與各國政府之間保持良好的政商關系,保證資金來源。因此想要在航運競爭中盈利,就必須背上高負債,過得有天時地利配合,稍有不慎便會傾家蕩產。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天爺給了包玉剛發跡的機會。1956年中東戰爭爆發,埃及封鎖蘇伊士運河,海上運輸必須繞道好望角,航運業大發横財。到了60年代,越南戰爭爆發,美軍急需船只幫忙做後勤補給,董浩雲藉戰爭猛虎添翼,包玉剛也在其間迅速崛起,成為香港的富豪之一。

航運這們生意,噸位是一切的基礎,手裡的船越多,賺的錢就越多。董浩雲早年財力薄弱,常常收購舊船,發跡後則手筆豪放,熱衷建造巨輪。越戰期間,美國半賣半送給了董浩雲12艘船,又趕上日本以低息貸款推動造船業,他趁勢訂造一艘16000噸的“東方樱花”號,一時風光無兩。

相比之下,包玉剛的船數量少,船齡高,噸位小。但他在經營模式上搞創新:把船租給别人,自己只收租金。戰爭期間,航運需求急速擴張,貨運公司付出遠高于平時的租金租船,發了橫財的包玉剛火速添置了7條貨船。喜歡從買船到運輸一條龍包辦的董浩雲對此不屑:“他那算什麼船東?”

出身銀行的包玉剛深諳航運業的金融屬性,找到了匯豐銀行這座靠山,關於1971年加入匯豐董事會。憑藉著匯豐的大筆貸款,包玉剛的海上王國蒸蒸日上,在船運噸位上逐漸能跟董浩雲平起平坐。董浩雲也没閒著,1973年旗下東方海外在香港上市,募集1.2億港元幾乎全被用來訂購新船。

對於船王頭銜競爭,董浩雲特别在乎。東方海外上市那年,美國《新聞周刊》發文,將包玉剛與世界級船王歐納西斯相比,稱他為“東方歐納西斯”,無疑是巴掌扇在董浩雲臉上。但更打臉的還在後面:1977年,一家西方船運經濟公司給船王們排了個座次,包玉剛榮膺頭把交椅,董浩雲只排在第七。

嗜船如命的董浩雲坐不住了,寫了一封《致編輯的信》寄給媒體,直言其計算方法有問題:他包玉剛的船有一半股權在匯豐手裡,我東方海外的船可是都姓董!

董浩雲嗜船如命的習性,香港人盡皆知:每每有新船下水,他就要精心設計三天的慶祝節目,借機造勢,提高自己的知名度。一次董浩雲為了捧红一個女鋼琴家,就專門包下了倫敦皇家亞爾巴音樂廳,還請來英國皇家管弦樂隊來伴奏,把飛機票送到每位客人朋友手中,確保他們到場。董浩雲的計較讓總想搞大新聞的香港媒體嗅到了葷腥,開始瘋狂造勢:誰才是真正的船王?包董之爭,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

除了競爭噸位,董浩雲還在接班人問題上跟包玉剛暗中較勁。在這方面董浩雲先拔頭籌,兩個兒子成績優異,尤其是董建華,董浩雲很早就開始針對性培養,而子畢業後安排去美國通用汽車基層打工,他跟董建華講道:“你不要想到自己有依靠,你必須自己主動去找苦吃,磨練意志。”

包玉鋼膝下無子,只有四個女而,但女婿都很厲害,尤其是二女婿吳光正。他餘1951年随父母從上海遷居香港,中學畢業後前往美國俄亥俄州辛辛那提大學攻讀建築學專業,後來又轉到哥倫比亞大學。在哥大,吳光正身兼游泳健將與學校活躍分子,獲得了包玉鋼次女包陪容的芳心。

就在兩家生意蒸蒸日上之際,一場波及全球航運業的蕭條正在醞釀:一方面,經過二十年的擴張後,80年代初船運業運量已明顯過剩;另一方面,70年代的兩次石油危機讓依賴石油運輸的船運業遭到當頭悶棍,油船的需求每年肉眼可見的下滑,船租暴跌,港口停滿了没活幹的油船。在這個黑雲壓城的時刻,董浩雲和包玉剛還戰鬥在一線,培養的接班人也都年富力强,緊随左右,在這場前所未有的考驗中,兩家會交出怎樣的答卷呢?

02.  訣别:逆勢擴張VS棄船登陸 

作為全球頂級航運企業家,董浩雲和包玉鋼對於行業低潮都早有預判,但兩個人的性格,決定了他們選擇了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信奉行業周期論的董浩雲,堅信船價暴跌、行業不景氣時,才是抄底最好時機,而“全球第一船王”的心結,更是將他這種逆勢擴張的欲望調動到了極致;而包玉剛則不同,銀行的從業經歷讓他對風險尤為敏感,見風頭不好就果斷賣船,償還公司債務,降低風險敞口。得知包玉剛正在賣船,一心想做世界第一的董浩雲自然不會放過機會,一邊清理服役已久的小船,一邊大肆負債,購進大船。包玉剛收縮業務時,董浩雲還在日本訂造了當時世界上第一大油倫“海上巨人”號。董浩雲並非不知道蕭條的殺傷力,但他估計低谷只會持續幾年,非常樂觀。

當董浩雲的東方海外正朝著世界船王發起最後的衝擊,包玉剛却做了一個決定:棄船登陸,轉型房地產。要擠進日益激烈的香港房地產市場,自己從頭開始做顯然是不現實的,包玉剛盯上了隸屬怡和洋行的地產公司九龍倉。彼時的九龍倉是香港最大的貨運港,不單單有深水碼頭、露天貨廠、貨運倉庫,還包含了酒店、大厦、有軌電車等產業。倘若把這塊地合理開發,前景無量。

李嘉誠對九龍倉也覬覦已久,暗地裡先搶下了2000萬股份,但盡一步收購却被怡和洋行阻止。包玉剛深知機會難得,於是在1978年8月的一個下午約見李嘉誠,後者向包玉剛提供了1977年九龍倉財產報表和物業資料,一同参會的吳光正當晚研究了這些材料,熬夜擬定了收購計畫。

翌日,吳光正就見證了兩位商界高人的秘密握手:包玉剛收購李嘉誠送上門的2000萬股九龍倉股票。如此,加上原本持有股票,包玉剛不動聲色控制了30%的股權,大大超過了怡和洋行,並加入了九龍倉股東會。怡和洋行也不是善茬,為了保證控制權,他們開始大規模反購股份。

双方的拉鋸持續了兩年,一直到1980年6月,怡和洋行趁包玉剛前往巴黎参與會議期間,發起突襲,採用換股打法,在6月20日上午投放大量報紙廣告,以比市價高30%的價格收購散户手中持有的九龍倉股票,英國人認準了包玉剛無法在周末兩天籌集足够多的錢,用以反制怡和。

身在香港的吳光正得到消息,馬上聯繫包玉剛,建議其去找包家的老朋友匯豐銀行借錢。随後,包玉剛訂了一張飛瑞士的機票,又暗地裡買了回香港的頭等艙,一旦籌集够彈葯就馬上返回香港。而吳光正則在香港聯絡媒體,安排記者發布會,等著包玉剛回來,就開始散播消息。

記者招待會上,突然線身的包玉剛宣布,自己拿到了匯豐銀行的22億港元貸款保證,並以105元港幣的股價收購2000萬股,比怡和的收購價還要高,九龍倉大小股東狂潮般把股票賣給包玉剛,怡和洋行見大勢已去,便將九龍倉股1000多萬股也甩給包玉剛,套現七億港幣離去。1980年6月25日,九龍倉之戰落幕 ,包玉剛棄船登陸成功,吳光正則經此一役順利當上了太子。

在包玉剛成功上岸的同時,董浩雲也到達人生巅峰,擁有各類船舶149艘,總噸位達到1200萬噸,終於把“世界第一船王”的桂冠戴到頭上。1982年,董浩雲的第150艘船“憲章號”在台灣下水在即,董浩雲請來了摩納哥王子夫婦参加4月17日的下水禮:這是船王的加冕禮。

根據日程安排,王子夫婦4月14日抵達香港,有人提出日期兩個“4”撞到一起不吉利,但董浩雲置之不理。然而坊間傳言當時的港英政府出於政治上的考慮,不讓董浩雲去機場迎接。董浩雲認為是莫大的侮辱,當晚心藏病發,連夜送醫搶救,次日凌晨搶救無效去世,享年71歲。

世事難料,原本盛大的船王加冕禮却成了董浩雲的葬禮。船王的遺產只有一間九龍塘的房子、東方海外公司百億港幣的負債,和區區250美元現金,恰逢航運業運量過剩叠加石油危機帶來的需求萎縮,全球各大港口停滿了没活幹的貨輪,東方海外業績暴跌,負債高達14億美元。

包玉剛和董浩雲三十年的商戰戛然而止。在葬禮上,對著靈柩鞠躬的包玉剛心有戚戚然:受全球經濟衰退影響,香港樓市長期萎靡不振,付出巨大代價拿下九龍倉,到底算抄底還是站在半山腰上,包玉剛心裡也没底。在各自的賭局上,兩個船王都押上了自己全部的身家。歷史沒讓包玉剛等太久,答案出現在1984年。

03.  冰火:兩種接班,兩種模式  

1984年9月27日,《中英聯合聲明》草案簽署,為了防止英國在回歸前超售土地,草案要求回歸前每年批地不超過50公頃。是年年底,受到聲明中土地租用制度及限制出讓的條例影響,沉寂多年的香港地產開始復甦,樓價、租金應聲上揚,四大家族頻頻出手抄底香港地產,報纸每日圍繞著李嘉诚、鄭裕彤等又拍下新高價地段這類新聞。而這一年,東方海外却陷入了史無前例的船運災難中,董建華舉步維艱。

董浩雲去世的第二年,東方海外負債高達70億港幣,到了1984年,總虧損高達9.7億港幣。航運高負債、快周轉,令往日熙熙攘攘的港口碼頭成了門可羅雀的船隻墳場,衝擊遠比董建華想象得嚴重得多。到1985年,東方海外的負債和奥地利整各國家的國債近乎一樣多。每天面對來自全世界銀行和債權人的追債,一睁眼想到的便是随時要破產的公司,有時候連續20個小時處理債主和律師的電話,母親又在這時查出肺癌,一次,董建華在最後一次趕去参加債權人會議前,一度想要自戕,甚至給朋友打電話:如果我死了,請你照顧我的家人。

向董家雪中送炭的,是匯豐银行,他門願意提供一億美元備用信貸,其中的5000萬,来自大陸的中國銀行。第二年,霍英東突然伸出援手,宣布向東方海外注資約12億港幣,這針强心劑給了董建華喘息的機會,當年東方海外在1991年扭虧。有坊間傳言,霍英東的錢來自北京

在董建華苦心支撑的同時,包家却正在享受地產的勝利果實,毫無疑問,包玉剛已經拿到了通往下個時代的門票。

拿下九龍倉的第二年,包玉剛決定把收購來的尖沙咀九龍貨艙推平,建成黄金地段商場,命名為“海港城”。吳光正則接手就電車場的改造工作,直接將廠房推平,推平效仿纽約時代廣場建起了“銅鑼灣時代廣場”。在這場席卷全球的航運業大蕭條中,包家順利抽身,身價無損。

坐落香港尖沙咀的海港城,2012年《船王遺恨》中曾寫道:董浩雲晚年好大喜功,會禍延後代,不想一語成讖;世人則感慨包玉剛老謀深算,在危機前夕全身而退,留下了一座香港地標、一座全球銷售額穩居第一的商場,為後人鋪好了路。包家擁有這塊地999年的土地使用權,單是租金,一年就淨賺160億元。終於,香港的“收税式實業”模式出現了,日後它的效仿者,將有如過江之鲫。

包玉剛於1991年去世,葬禮地點跟董浩雲一樣,選在了北角英皇道的香港殯儀館在西式銅製靈柩裡,他身穿白襯衫,套燕尾西裝,打灰白色領带,身上蓋著一床红色的陀螺經被,上面繡著金線經文,靈堂則擺滿了無數商賈政要的花圈和挽聯,生前榮華富貴,身後盡享尊崇。兩代船王前後撒手人寰,但包家和董家的故事仍未結束,他們下一場交鋒,會是在1997年,那個無與倫比的1997年。

04.  暗戰:那些錢解決不了的事情  

1993年,吳光正就開始刻意與商界保持距離,淡化他商人的形象,頻頻出席政界會議。敏感者開始察覺出這背後的謀劃,尤其是吳光正後來辭去九龍倉主席的職位,“官方”給出的理由是吳光正希望能騰出更多時間從事社會事務。有人統計,吳光正辭去九龍倉主席,以及後來辭去會德豐主席兩個職務後,可能失去共計至少5000萬股份認購權,損失不可謂不大。

1997年回歸在即,第一任特首的名字,顯然會被寫進史册。當時的主流輿論是反對“商人治港”,李嘉誠等巨富就被排除在外,北京的老朋友霍英東也說自己年事已高,而辭職的吳光正轉頭就當了香港醫藥管理局主席,與商人身份徹底撇清了關系,特首之路昭然若揭。

1996年9月,吳光正正式發表聲明,角逐特首一職,成為第一個表態参選的候選人。而他的最大對手,則则是把東方海外一步步拉出泥潭的董建華。當時,繼承包玉剛的吳氏家族坐擁180多億的身家,董家的財產剛剛跨過15億門檻槛,論起宣傳造勢,兩人顯然不可同日而與。但選特首這件事,比拼的從來都不只是財力。

1989年,董建華為父親創辦海上大學的理想,將一艘郵輪改裝後命名為“宇宙學府”。當年三月,“宇宙學府”首航來到上海,時任市委書記與市長親自接待。這是董建華離開上海以後第一次回到内地,也是第一次接觸高層。自此之後,東方海外在大陸的投資項目屢屢增加。七年之後,董建華決議競逐特首,當年接待他的上海官員( 江、朱 ),辦公地點已經搬到了北京城。

1995年底,中央來人會見李嘉誠、邵逸夫等香港名流,探討關於行政長官候選人問題。在這場深圳會晤後不到48個小時,李嘉誠便對媒體公開了自己對未來行政長官的兩點建議:一是熟悉經濟,了解商界運作;二是人品要好,正直不陰險。不熟悉北京風格發言的香港媒體好一番揣測,最終還是落到了董吳兩人的競爭上,把特首選舉渲染成父輩們海上交鋒的接力戰ˋ。後來,在香港中華總商會宴會上,身份特殊的霍英東面對媒體發問,直截了當地回答:“我早已在心目中認為他(董)是合適地行政長官”。

霍英東的話自然分量十足,畢竟同樣是葬禮,鄭裕彤的棺材上蓋著白色素花,包玉剛的棺材上蓋著陀螺經被,霍英東的棺材上蓋的是五星红旗。

那年12月11日,香港各界、各階層四百位推選委員會委員在香港會議展覽中心,即將投票選舉出香港特别行政區第一任行政長官人選。就連散步的老人把收音機條到最大,家中吃午飯的人都舉著碗坐在電視前,商廠裡的電視機都統一調到一個頻道,逛街的男男女女駐足等待。12點15分,點票工作全部结束,其中董建華獲得了320票,吳光正36票。船王後人的又一次對壘,董建華赢得毫無懸念。

落敗的吳光正並没有拂袖離去,而是積極参與香港特區第一届政府,被委任以醫院管理局主席職務,之後又成為了香港貿易發展局主席。他和董建華的蜜月期维持了將近四年,2002年,吳光正重新回歸九龍倉會德豐,拾起公司主席一職,並且表示再也不會競選特首。從表面上看,董家扳回一局,但從更大的範圍看,包玉剛和吳光正創造的“降維式接班”,像野火一般蔓延開來,成為香港財閥們的主流操作。

04.  降維:怎樣才能富過三代,五代,十代?

所謂降維接班,用大白話說就是:主動調整自己的商業帝國經營方向,降低經營難度,把企業變成“傻子都能經營好”,再交給第二代。

包玉剛的“棄船登陸”,本質上就是將商業帝國從經營難度極高的船運業擺脱出來,轉型經營難度大幅降低的地產,之後更是進入經營簡單的“收租型物業”。這種轉型,既避免了肱股老臣對接班人的腹誹和阻礙,又能讓二代獲得穩健的收益。此舉獲得香港富豪的紛紛效仿。

如果仔細看,會發現香港的電力是嘉道理家族和李嘉誠的,煤氣是李兆基的,超市是李嘉誠和怡和集團的,公共交通是李兆基和鄭裕彤的,本質上,這都是“收税制商業”。上世紀50年代起,四大家族通過房地產積累巨大財富,並逐步控制了香港的物流、金融、電力、碼頭、電信等所有具備壟斷特性的產業,進而“坐地收租”。包玉剛當初的精明也體現在這裡,除了九龍倉,吳光正還陸續控制了香港的有限寬帶、天星小輪、九龍倉電訊海港企業等一系列公司。

1997年,董建華提出了“八萬五”計畫(每年要興建8.5萬套住宅,10年内香港有7成家庭都會有自己的房子),觸動了已經根植香港半世紀的“收税模式”的利益。加之“八萬五”撞在了金融危機的前夜,就聯香港居民也對董建華嗤之以鼻,把他當作房價暴跌的幕後元凶。

1999年,董建華推出他另外一個創舉政策:數碼港計畫,旨在繞開本地的富商,發展互聯網科技。數碼港計畫的支持者是李嘉誠小兒子李澤楷,他帶著十五家國際科技龍頭企業的進駐意向書,找到董建華。政府對裡澤楷的盈科信任有加,數碼港計畫決定不招標,直接採用。

可命運再次跟香港開了個玩笑,數碼港計畫頒布的第二年,互聯網泡沫在美國破裂,儘管園區勉强落成,但只有兩家科技公司進駐,且多為銷售、市場等部門,所謂的研發中心,絲毫不見踪影。數碼港回到了香港的老路:圈地皮賣豪宅,自然又是傳得盆滿缽滿。

此後,董建華又提出“硅港”計畫,意圖打造工業基地。結果香港人以炒地皮為由,趕走了招標建廠的張汝京。後來張汝京到上海漳江創辦了中芯國際。後來的“中葯港”計畫,董建華希望利用完善的科研體系,以及香港高素質科研人才,搞出香港新機遇,但最後又是一場竹籃打水。

在董建華在位的97到05年,這三次機會擺在香港面前,它却未能好好珍惜。“金融的暴利成就了香港,也慣壞了香港。資本的短視和逐利,讓香港錯過了最好的10年。”

家族們的事業却蒸蒸日上,鄭裕彤家族在廣州建起530米第一高樓、武漢和天津的周大福中心也指日可待;新鸿基的郭家兄弟,除了每年150多億的廣場租金,還有九龍巴士和富聯國際。李嘉誠技高一籌,直接跑去英國收租:電信、港口、管道、天然棄,甚至連供水都没有放過。若是要讓家族永遠衣食無憂,險然没有比“收税”更好的方法。

2005年3月10日,董建華宣布提前兩年離任,跟他一起離開的,是那個未曾實現的香港。海港城依然風光,太平山依然快活,城還是李家的城,港還是包家的港。

05.  尾聲:從如日中天,到走向悲傷

2015年,69歲的吳光正宣布正式退休,36歲的兒子吴宗權接過數十億家產,開始躺著收錢。僅兩大廣場每年收租就可達160億利潤,更不需要提九龍倉還持有的其他四大物業廣場。两年後,董建華的東方海外作價338億出售,船王的傳奇就此謝幕,而這338億的錢,也不過是海港城兩年的租金。

這並不僅僅是兩個家族的分野,是香港兩條路徑也就此分岔:那個未曾實現的香港,已經被人遺忘;那個如日中天的香港,慢慢走向了悲傷。

線任特首林鄭月娥曾在施政報告裡面曾寫到:香港樓價高、租金貴,形成巨大的生活壓力,是嚴峻的民生問題。“不少人的目標就是盡量賺錢買樓供樓,青年人選科和擇業都要向錢看。住的問題也是香港最嚴重的安全隱患,不少家庭走投無路,甚至要住在工廠大厦内的劏房。”

當今天的香港喧囂再起時,一切仿佛突如其來,其實一切又早有答案。  

附記 :

韓戰期間,霍英東用臨時拼凑的船對,將前線極需的藥品、紗布、醫療器材等物資,尤其是剛發明的青霉素源源不段的送到了第一線,極大的降低了志願軍戰士們的傷亡。獲得愛國商人稱號,死後覆蓋國旗。 

常說香港的動亂有外部勢力介入操作,但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誰是招引外部勢力的"蛆",他們又藉外部勢力意欲何為 ? 香港原本無聞,在抗戰與國共內戰期間一大批失意政客、富商大賈等三教九流人士湧向香港,他們就是今日香港上層社會的組成份子,或恐懼共產主義,或害怕自己家族過去的老底見不得光、甚或今日有些違犯內地法令的邊緣份子等,或捨不得家產,又不願或不想、不能離開香港,為了自保,他們才是2014戰中、2019反送中動亂的核心幕後,外部勢力是互為利用,以攻為守、青年學子是操縱的工具、棋子,可憐的很。對這些國蠹民蟲絕不能手軟,必須以霹靂手段掃除而廓清之。

**船王之憾 

包玉剛在他生前有两大遺憾,投資港龍航空與收購渣打銀行失敗,没有實現香港由中國人自己做主的心願。。這兩大遺憾如今更是香港亂局的關鍵核心。因為這兩筆投資牽扯到中英資本之爭。香港的印鈔權控制在英國人手裡,香港的航空領域壟斷在英國資本國泰航空的手上,這是任何有志氣的中國企業家都不能容忍的。

1985年 5 月,在港龍航空成立之前,香港的航空市場是英國人國泰航空的天下,港龍航空的初心,是要打破了英國資本壟斷香港一統河山的局面。英國對港龍自然要千方百計的打壓,這也注定了港龍在千辛萬苦中成長的坎坷命運。

在港龍航空成立六個月後,1985年11月20日,香港財政司长突然在立法會議上宣布了新的航空政策,一個地區只准一家航空公司經營。受此打壓,港龍無法開展正常的航線服務,不能經營正常班機服務,只能承辦包機,而且航線也不能與國泰重複。這等於是掐死了港龍作为一家商業航空的公司正常運營資格,英國資本要將港龍航空斬盡殺絕。後又修改民航條例規定,要求港龍包機不准在下午12時至4時起飛降落,這麼一來,幾乎把港龍要經營的長距離客運線全部限制死了。這樣的情况下,港龍最終無力經營,而被賣給了完全的英姿企業,國泰航空。

在94年之前港幣發行權壟斷在渣打、匯豐兩家英資銀行手上,就算94年中國銀行成為第三家擁有港幣發行權的银行,但中資銀行對於香港金融的控制也遜色于英資銀行。就算後來香港回歸祖國,英國也憑藉著渣打、匯豐對中國甚至亞洲地金融有著巨大的影響力。

1986年,當英國的勞埃德銀行欲惡意收購渣打銀行時,邱德拔和另外兩個金融投資家———香港的包玉剛(YKPao)先生和澳大利亞商人羅伯特·侯姆斯(RobertHolmes)共同聯手,在最後幾天以13億英鎊的出價擊敗勞埃德銀行,獲得渣打銀行37%的股份。結果是華人資本家試圖控制渣打銀行引起了英國資本的恐慌,英國人正面無法抗衡華人資本的壯大,於是用盤外陰招的方式阻止華人資本的進駐。

在獲得那些股份後不久,突然邱德拔曝出他在文莱的一家銀行欺詐醜聞而下台。港人想控股自己發鈔銀行的夢想,就此破滅。雖然94年中國銀行也成為了香港發鈔銀行,但對香港金融的控制力願低於英國資本。香港的金融市場场,還是由英國人控制著絕大部分。這伊甸從最近香港事件中,匯豐毫無忌憚的支持港獨的表現中就可以看出來了。匯豐銀行支持港獨活動,就差官宣了!匯豐、恒生等英國銀行就是美國給港獨政治資金的發放者!

今天香港之所以被動,很大程度就在於我們對世界的認知出現了偏差,以為這個世界充滿友善,香港人把自己的命脈全部交到了英國資本手裡,而大部分香港企業放棄自力更生,把殖民者當祖國,走上了造不如買的愚蠢道路,走上了和英國人同流合污的道路。而歷史一直在教育我們,愚蠢,早晚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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