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鞅偏執不入情的穩、狠、忍
商鞅偏執不入情的穩、狠、忍 。擺脫存量恩怨的束縛,面對增量麻煩的胸懷。執著地令人起敬,更令人毛骨悚然
商鞅年輕時後隨魏國國相公叔痤任中庶子四年。公叔痤病重向魏惠王薦商鞅,說:商鞅年輕有才,可委任國相治理國家,舉國聽之。又說:主公如果不用商鞅,一定要殺掉他,不要讓他投奔別國。魏惠王聽罷表面唯唯,心中認為公叔痤是病重昏言,於是皆不聽。公叔痤將原委告訴商鞅,並讓他趕緊離開魏國。商鞅認為魏惠王既不採納公叔痤用他之言,就也不會採納殺他之言,所以沒有立即離開。魏惠王不用無名的商鞅合乎人之常情,但完全忽視公叔痤的警語則有違雄主的精明,致事後捶胸頓足的悔恨,割河西之地以賂秦謀和,證明公叔痤不是說昏話。他對商鞅的處理方式是對魏國最不利的一種。反過來說是對秦國最有利的一種。
公叔痤為人處世可謂忠義具備,公情私誼兼顧。但商鞅何所恃敢留在魏國,他冒死在等或是賭什麼 ? 伯樂已死,沒沒無聞是是商鞅出頭的暗點,商鞅的等恐有兩重意思,一是藉此展現勇氣與見識給眾人看,建立聲望、累積政治資本。二是在等待可以登上政治登舞台中央的機會。也充份體現商鞅穩、忍、狠的賭徒個性。當然我們也可以挑剔的說,商鞅既然有大才,公叔痤為甚麼不在任內就大加利用,歷練、培養其聲望資質以名動公卿,魏惠王或許會有不同選擇 !也是人性的弱點之一吧 ? 公叔痤也難免 !
商鞅如何得知秦孝公在國內發佈的求賢令已不可考,但"尊官分土"四字肯定具有極大的殺傷性吸引力。好奇的是,商鞅見秦孝公為何不第一次就亮出底牌,反而冒著被責為"妄人"而被驅離的風險說帝道、王道、霸道,第四次才掀出變法圖強的法家之術。他在測試、摸底孝公的求賢誠意、君王氣度與變法痛苦時的隱忍度。理念契合只是認知相同,君王氣度與隱忍度才是變法成功的關鍵與保證。是的,王安石變法之心或許和商鞅一樣強,但宋神宗肯定不是秦孝公,致兩度罷相,終至鬱鬱退隱 !王安石感慨的說:天下事如煮湯,加一把火,又澆一杓冷水,何時才能煮滾啊!冷水就是指君王的信任度與意志力及困難時的忍受度。
夜以繼日的長談,兩人擊掌相誓,歷史隱然在此出現了拐點。從贏渠梁的諡字孝,孝字有恪守孝道、遵循古法的意味,似乎贏渠梁個性並不是一個霸氣十足大刀闊斧以就新法的強勢君王。求賢令又說明贏渠梁的內心是極端渴望通在任內就要見到變法強國的成效,而這樣一種強勢作風,絕對是多數士族所恐懼的。商鞅之所以藏著法家強國之術而不直接表達,是否也是一種內心的掙扎,因為他知道如果君王採行他的變法,未來的公、卿、士族勢必以血洗牌,鮮血或也將流到自己身上,商鞅或亦已預見了自己的將來 ? 或許秦孝公表面扮外儒內法的雙面人,是表演給秦國公卿的一種形象,以減輕反抗的力道。
變法過程中,徙木立信以昭信百姓;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太子犯法,懲罰太子師既彰法威又立己之威,也表明自己變法立場之堅決,震攝其他貴族;十年後率軍伐魏,不計毀譽,誘殺魏主帥公子卬,收回喪失的河西之地,既張變法強國之效也為自己立功。商鞅與國家融為一體,只有國家、沒有個人、只有君王、沒有百姓,是一個不入情的偏執人物。可唯有偏執人物才能創造偏執之功業。商鞅不負贏渠梁,贏渠梁亦不負商鞅。贏渠梁死,秦國再容不下商鞅,他也曾想要逃離,在邊境要住宿被阻以無商君之法的路條;要奔回祖國大梁,被阻以秦強、魏弗敢從,最終只能回封地等死,哀嘆 : 嗟乎,為法之弊至此哉 ?
此期間名士趙良以五羖大夫相秦之德,類比商鞅相秦之作為,說商鞅之危若朝露,尚將欲延年益壽乎?則何不歸十五郡,灌園於鄙,...。君尚將貪商於之富 ...,秦王一旦捐賓客...,亡可翹足而待。」商鞅弗從。旋即,贏渠梁死,僅半年,商鞅被誣以謀反罪,車裂並族誅 ! " 謀反 ",這真是對商鞅最大的污辱,其實後世歷史上這樣的例子頗多,吳起、周勃父子、于謙、李善長...在所多有,足證是人性問題。秦惠王殺商鞅,自己與後世君王卻繼續奉行無商鞅的商鞅之法,證明商鞅之法是適合秦國的,錯在商鞅個人 ? 還是守舊的貴族勢力 ? 還是秦惠文王的個人恩怨之心 ? 抑或是都有 !
商鞅也稱衛鞅、公孫鞅;白起亦稱公孫起。同為公孫家後人,兩人皆極度自信又極度自負,為追求功業生涯的完美,拒絕向君王妥協,導致了悲劇的下場。或許在他兩人看來,正確、完美比活著更有價值 ! 史記稱商鞅殺人太盛,日達七八百人,渭水為之嫣紅,不知他臨死前是否醒悟到自己之罪過,而有贖罪之心!? 白起死前手捧著秦昭王送來的王者之劍仰天長嘆:我何罪於天而至此哉?又醒悟道:我固當死,長平之戰,趙卒降者數十萬人,我詐而盡坑之,是足以死。白起為自己的報應找到了充分說服自己的理由,他沒有對不起秦國和秦昭王,而是對不起那些在長平已經放下武器卻被集體活埋的四十萬趙國俘虜。白起當已起立地成佛之心 !? 商鞅只為自己的信仰,終身就像拉著兩根平行線,一根是拉著大秦號船的牽繩前進,另一根是套在脖子上的絞索,牽繩越前,絞索越緊,離人性也越遠,終至無悔而死亡,司馬遷評商鞅刻薄寡恩甚為適當 !
附記 :
戰國策 秦策 : ...惠王裂之,而秦人不憐。秦人二字說的應該包含平民百姓,絕非僅僅是身受其害的貴族世家。商鞅是一個非常純粹、軸的徹底變法改革者,從未想到給自己留後路。他變法的目的是富國強兵,而非富民強國,所以國富兵強,百姓並未受惠所以不憐。史記 白起王翦列傳 : 起遂自殺,死而非其罪,秦人憐之 ! 白起自己說" 趙卒降者數十萬人,我詐而盡坑之,是足以死 ',是找一個不起怨心且說服自己的理由,實際死於秦昭王的逼迫而自殺,所以秦人憐之。從這兩節也可說明,當時人寫史已是站在人民的角度寫,非國家君王角度。
商鞅的死,史書上有三種版本 : 一. 惠王登基後,商鞅怕貴族們起而反抗,出逃卻阻於旅館不敢收留、放出關而折返被抓。二. 出逃,已離秦境入魏,因背信棄義殺公仔昂而徹底得罪魏國,拒絕其入境,返秦被殺。這兩種版本都有因果循環的意味,作法自斃。三. 史記 商君列傳: 被拒入魏,商鞅返回封地商,聚眾攻鄭(今陝西華縣 )敗死,然後被車裂。根據秦本紀 : 孝公卒,太子立、貴族多怨鞅,鞅亡,因以為反,而卒車裂以徇秦國。" 鞅亡,因以為反 " 六字,是判他謀反罪的主因。然世家與六國年表都沒有起兵造反的紀載。商鞅確實曾到過魏境,被拒入境才回秦,魏是秦的死敵,入魏就是叛秦。如是看來,第二種版本較可信。
附記 :
關於白起的死,最主原因還是性格使然。對照讀史記與戰國策發現同異處。略同的是,白起在長平戰後建議剩勇追於寇,打邯鄲,乘機一舉消滅趙國,秦王不同意,原因是丞相范雎受蘇代遊說,怕白起功高蓋過自己而失相位,乃密謀議趙割讓六城池換秦班師回朝,如此給了趙國喘息的機會。年後,趙王要白起攻邯鄲,白起抗命,稱病拒絕,說秦攻邯鄲,六國合縱實未易也。秦王派王齡主攻,戰勢不利,白起遂面諷秦王,不聽我言今如何 !? 秦王雖怒,仍想強令白起為將攻邯鄲,白起稱"病篤"-而再次拒絕,秦王乃貶白起為士卒並令白起離開咸陽,遂有人告發白起在旅途中怏怏不服有餘言。秦王乃逼迫白起自殺,戰神、將星殞落於杜郵。白起就個人言,功成、名就、身退本是最好的選擇,但它的功業是建立在國家的基礎上,當國家面臨存亡之際,他是否應該挺身而出 ? 出於公心,或是出於潔身自好,成為他艱難的抉擇。要不在泥濘裡苟且偷身;要不在光環裡壯烈犧牲,白起選擇了犧牲。
差異的地方是,秦王與白起的對談,戰國策記載較多,白起說我知道,我去打邯鄲,即使敗了你也不會殺我,若我不去打,即使我無過,將來你也會殺我。但是我接受,因為我絕不能承擔亡師敗軍之辱。要知道白起是軍人,是從無敗績的名將,百戰不殆成為他當下最大的包袱。他愛惜自己的羽毛、榮譽勝過生命,這不是完美主義的性格使然,還有甚麼能使他寧願一再抗命,犧牲生命也要護惜 !?
* 用數學公式說徙木立信
史記 商君列傳 : "令既具,未布,恐民之不信,己乃立三丈之木於國都市南門,募民有能徙置北門者予十金,民怪之,莫敢徙。復曰,能徙者予五十金。有一人徙之,輒予五十金,以示不欺。卒下令 "。細讀可得知,當時秦人普遍對政府命令抱懷疑的態度,立"三丈 " 之木,長三丈,以常理可估算此木應該至少有30公分的直徑,似今日木質電線杆,其重量必定相當沉。
V( 體積 ) = 3.14 X R平方 X H ( 長度 ) = 3.14X( 0.15/2)平方X7 = 0.124 平方米
M ( 重量 ) = P ( 密度 ) X V = 0.5 ( 密度假定為0.5 ) X 0.124 = 0.062噸 = 62公斤。62公斤相當沉,這還是用相當軟木的密度來算,若密度加大,將更重。不是任何人能輕易搬得動還走相當一段路。
由此推估,徙木立信應不是隨興、突發的,而是經過精密設計的操作過程,用一個與過去截然反差的舉動,要充分達到民眾圍觀與宣傳的目的。看史記原文 : 有能徙置北門者予十金,民怪之,莫敢徙。民眾疑慮、害怕,不敢但又好奇、等待。商鞅遂再加碼,有一人徙之,輒予五十金,以示不欺。宣布完了,就有人表示願意一試。這個人應該是早就選定的參與者。試想,若仍沒人出來,時間一長,民眾就散了,既未立信更無宣傳,白忙一場。若是隨便一民眾出來徙木,可以立信但宣傳的效果未必理想。若是指定好自己人及時出場徙木,不但立信,更能積極配合爾後的宣傳同時立威,加大效果。
徙木立信不是商鞅原創,有吳起先例參考。史書載 : 吳起不虧移轅之賞。吳起欲伐秦,恐士卒不信,乃埋車轅於市東門,書曰:有能移著西門者,給田百畝,黃金百斤。三日無敢移。更書曰:能移者給田五百畝,黃金五百斤。時一人來移,即賜之田五百畝,金五百斤。於是士卒勇於攻戰,伐秦遂克"。( 取西河郡 )。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