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早先茹毛飲血,裸身露體,與其他種類動物無異,可謂 "獸面獸心" 。由於生存的競爭壓力,人類較其他動物更高度的思想能力,使人學會群居並使用工具,累積代代生活經驗,以因應自然環境,不再大地為床與狼同眠。因此進步到 "獸面半人心,半獸心"。 再因群居擴大的需要,生活型態與方式改變,人與人互動增多,遂激發隱藏人心的良知秉賦,有了是非,善惡,美醜,倫理等等規範行為的準則。據此,再發展出迥異於動物的高度文明,人類再進步提升到 "人面人心"。 但要清楚的知道,人面只是美化了的獸面,被激發出的人心,並不意謂著獸心已被消滅化去,只是暫時壓抑隱匿。這也就是為什麼至今,社會仍不時有人面獸心的獸行獸事發生。
從已是人面人心的人類歷史來看,並未達到人人都享有人的生活。藉君權暴力的奴隸制度,一直存留到19世紀中葉 ;藉神權宗教的種姓階級制度,至今仍殘留在印度及少數落後地區;藉軍事經濟力量的殖民地,亦尚未澈底解放等等。這些都是相對少數人奴役,壓迫與限制,相對多數人去過人的生活的史實。因為這些少數人並不把自己當人,而自以為是神,是救世主,或是魔。
另外,人生而不平等,且天性能力各有差異。遂有一些個人如張獻忠,為逞一己之野心,少數人之私欲,說什麼 "天生萬物以養人,人無一物以報天" 的七殺令,幾乎把蜀地之民屠殺殆盡。若他造反成功,恐怕將遍地皆蜀。20世紀的希特勒,史達林與毛澤東,假救國 之民,鼓吹民族主義,發動革命或內戰奪權,強推己意,致生靈塗炭,千百萬人頭落地。他們是萬骨枯造就的"功成"。其實,中外歷史上的帝王將相,很多和他們一樣是萬骨枯。少數若能逆取順守,事後造福一方一時,那已是仁君賢相。大多數人都是螻蟻蜉游,只能隨波逐流,茍全活命,無能亦無力出頭爭衡,遑論掌握自己命運。
人生貴適意,但芸芸眾生裏,只有極少數人能選擇自己適意的生活。適意的生活,不盡都是獨居山林,閒雲野鶴。功名心重,屬政治動物的就去爭名于朝,像李斯棄廁中鼠,欲爭居倉中鼠,而享大名於史冊;利欲意重,屬經濟動物的就去爭利于市,像呂不韋把皇帝當奇貨居奇,獲利無盡倍數,商之極也。他們的臨終或許有可悲處,但在過程中是對胃適意的。或像張良 ,恩仇報盡尋黃石,戎馬歸來慕赤松;陶淵明不為五斗米而離朝離市,過採菊東籬,欲辯忘言的田園生活;金庸筆下的令狐沖追求個性的解放自由,不事人,亦不欲他人奉承阿諛,他們知道自己要什麼。終南山上住了一群身在林野,心嚮魏闕,不畏北山移文之譏的投機 "隱士"(註一),整日刻石寫碑,留詩廟牆以待貴人,其實生活難過的很。
帝王專制時代的人,承受較大的政治壓力;而今人則承受較大的經濟競爭壓力。因此,要盡效古人曠逸高蹈,不斂眉低首於權貴富豪,糞壤黃金寶玉,且回應以嵇康之青白眼,有太過矯情之嫌,並不切實際。但當生活已無溫飽匱乏之虞時,則宜把持續高速運轉緊繃的精力放緩,自己不再是部機器,不可能人人都向郭董一樣耐操,或像王金平一樣,終日與朋友周旋,長袖善舞。看看那些過勞多病的電子新貴,犧牲一切換回一疊鈔票,與顏回早死何異? 他們何嘗有人的生活,家的溫暖。唯有認清自己,先把自己當個人,別人才會把你當個人。如此或許有才兼乎趣的工作,始能情近於癡的投入。他人視為鼎鑊,你卻甘之如飴,才有機會選擇自己最適意的生活。
註一: 北山移文 六朝 孔稚珪。鍾山在南京之北,故稱北山。孔借北山之口告白,諷刺曾隱居於此,後入朝為官,辭官後又欲返隱重遊北山的周嵎,表示不歡迎。詳請參閱原文,錄於古文觀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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