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位置該不該要換腦袋
換位置就換腦袋,本來是譏諷一個人,沒有堅持一貫的理念與信仰,而隨著角色扮演的遞變,職位的轉換,面對涉己的利益誘惑,或恐懼威脅而有不同的道德是非標準,甚至產生今日之我,挑戰昨日之我的矛盾現象,被認為是誠信不一,沒有原則的牆頭草,為人不齒。但事實上似乎並不如此簡單。
從歷史上看,人類的道德是非標準,本隨著文化的發展,生活型態的差異,而有今昔與地區性的不同認知,甚至截然相反。但在這變動不一地現像中,有一個核心如北辰般是恆久不變的,那就是衡量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良知,也是人類自律,自我約束的防線,亦即孟子所說的四端(是非之心,羞惡之心,側隱之心,辭讓之心)(註一)。良知的這一把戒尺,就是恆定的標準,是四海皆準,百世不惑。依據良知衍生出的具體道德名目是有機體,要與世推移,方能永保常新 ;見諸文字的法律條文則是工具,變動彈性更大,得隨時增修刪廢。
譬如說貪污,良知告訴我們這是錯的,做了心理有愧。社會道德說這是無恥,眾人不容。國家為制止這種行為的發生,乃立法戒阻之於前,懲罰之於後。這種但凡行為的發止,僅及於自身,皆決於良知,就是不可變的。換位置就不能換腦袋。再如擁核或反核,這種事已涉及多項事務綜合性的價值認定與判斷。核本身是雙刃劍,可興大利,也可為大害的公共設施。大利大害價值的衡量取捨,造成擁與反的對壘。這種事情不但人言言殊,自己本身態度也可能會隨著專業學識,年齡的增加,責任的寬廣,環境變遷的因應等因素影響而變化。這種狀況的換位置換腦袋,是可以理解被接受的。再如殺人,勿庸解釋一定是不允許的。但若是因戰爭,為生存,為保國護家而殺敵人,則又為人們接受,甚至被表揚。也就是在特定的情境下,這種必要之惡的殺人,就不能說,換腦袋是違背了良知。有少數人或因宗教,堅持任何情況下包含戰爭,人都不能取代上帝 ,剝奪他人生命,變成反戰分子堅持良知。他們不能與世推移,在特定情境下換位置換腦袋,與社會大多數人認知相背,自有其痛苦一面。
若殺敵人可換腦袋,那麼再看另外一個例子 。夜晚急診室只有一位醫生,正在處理一位危險急症,但頗費時的病患,此時,進入五位刀傷大流血傷患,止血手術簡單,但若不能立即處理就會死亡。醫生陷入兩難,會眼睜睜的看到死亡發生。是該按順序救一死五,或救五而可能只死一。不論死五或死一,醫生都會有 "間接殺人"嫌疑( 註二 ) 。一方的家屬和五方的家屬在自家人生命攸關下,對此事的道德認知必定相反。若角色位置變了,認知也會跟著立即改變 。醫生的抉擇,家屬的換腦袋,該如何評論。明朝末年,張獻忠在四川屠殺百姓。一位老和尚 (破山) 出面為民請命 ,要求停止屠殺。張獻忠搬出一堆牛羊豬肉笑說 "你老和尚能把這些肉都吃了,我們就停止屠殺。" 老和尚說 "老衲為百萬生靈,何惜如來一戒!" 就把肉都吃了,換來止殺。老和尚的換腦袋是佛教最崇高,"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 " 的境界,是真正深通佛法,並力行的佛門弟子。豈是膠柱鼓瑟,咬文嚼經的人所能及。
從上述幾各例子看,換位置該不該換腦袋,會受事件的本質,個人人格特質,學識宗教信仰,及事發當時情境等諸多因素影響。換,未必都是沒原則。一切秉持良知的戒尺,有所換,有所不換,庶幾無愧,錯誤或可減於最低。
註一:其實孟子說的是"怵惕惻隱"。怵惕是惻隱之源,如見童子落井,因自己知道落井的危險恐懼,因而對童子落井產生惻隱之心。若自己不知危險就不會恐懼,也就不會惻隱。怵惕是"我" 為本,再擴及他人成惻隱。後儒為標榜儒家為人不為己,不同楊朱,而刻意不提怵惕,對後世宋之程朱理學產生重大扭曲,所謂"去人欲,存天理",才有婦人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之殘忍怪論,還美其言是"不動心"。
註二: 這種事情發生在戰地醫院的機率更是普遍。據統計由傷而亡的機率過去高達40%,後經醫學進步與青黴素等抗生藥物普及,死亡率降至25%,但再就很難降。現在一種新的舊制辦法是把傷者當成一件生產流水線上的半成品,戰地醫院的第一線醫生可能只做初步麻醉止血與止痛並做成醫療紀錄,就直接轉送後方另一級醫院做進一步治療,視狀況依序再轉,如此不會發生嚴重積累候治的阻塞現象,導致醫療不即時而致死,死亡率果然又進一步降低。這方法有效率,但似乎又與傳統上要求一個醫生對病人的全程關注有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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