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江山萬里心與青海青 黃河黃這兩條歌曲的召喚，暑假期間帶著兩個孫子同走風雨千年路，沿祈連山下好牧場的絲綢古道，探敦煌月牙泉，聽沙漠起駝鈴，看漢武二關四郡的偉業，遙望阿尼瑪卿山蒼蒼雪皓皓，一頭扎進大美青海湖，祖國大陸柔軟腹部的聚寶盆，聆聽湟魚向我訴說無處不是的故園情。稚子無知，一切都是新鮮、好奇，我則是早就是以臥遊方式做足了功課，現在就是想腳踏實地步前人蹤跡，一一思古、印證與讚嘆 !
飛機抵達夾在黃土高原與青康藏高原間的西寧已是午後，西寧雖有中國涼都之美稱，但盛夏七月仍然是流火酷熱，街道的灑水車不停噴霧降溫。一看西寧市的建設，瞬間取代過去刻板觀念帶有荒涼的滄桑想象，綠化的行道樹青青郁郁，站到樹蔭下，習習涼風背汗即消，有點涼都的味道。第二天一早，小巴環繞市區各飯店，招齊共13人的小團，正式展開青海湖與絲路之旅。西寧市海拔約2300米，一上車導遊就呼喊注意身體的高原反應與應急措施，我有經歷雲南玉龍雪山4700米的考驗，自然是老神在在安得很。車行一小時半到達倒淌河休息站，站內免費衛生間一掃過去大西北旅遊"解放"的痛苦，起碼有四星級的標準。解放免費，走到出口繞經商品的賣場，明碼標價，恕不打折，是外面的三倍價，商家藉此吸點血補補，總是要付代價。就在眾人等候導遊時，團中唯一的青年突然"砰"的一聲倒地，有經驗的駕駛立刻把他拖到陰涼地，解開衣領，並差其家人至賣場買氧氣灌以緩解，海拔才只又升高了一百餘米，不過，給孫子們上了一堂高原反應症的課。
車繼續前行，沿途萬畝金燦的片片油菜花田已處處爭艷，自駕遊者隨興路停拍照，比較值得一提的是，在一片暗綠青稞田裡用夾雜油菜花排列出斗大的愛你一萬年五個大字，巧思吸引了最多人客駐足。兩小時後到達此唐蕃古道海拔最高點4877米的日月山，下車時不自覺的對那青年瞄了一眼。日月山名聲不顯，卻向來是内地赴西藏的咽喉要道，也是唐朝與吐蕃的分界。相傳文成公主遠嫁吐蕃和親，太宗赠寶镜為伴。到達日月山時，文成公主把寶镜抛了出去以示永不回頭。寶鏡碎裂為二，正好各自落在兩座小山上，東邊的半塊朝西，映着落日的餘暉，西邊的半塊朝東，照着初升的月亮，日月山因此得名。在地理上，日月山是我國自然地理上的一條非常重要的東西分界線。東側阡陌良田，一派塞上江南風光；西侧草原遼闊，牛羊成群，一幅塞外景色。山體兩側的反差極大，與秦嶺的南北分界各領風騷。下午抵達天空之鏡的茶卡鹽湖。湖水清波盪漾，宛如镜面，水映天、天接地，長天一色，美甚。人在湖中走，倒影看猶如雲中飄。鹽雕處處，形像各異，一片鹽光白，令人不敢久視。據說拍攝茶卡鹽湖最佳的時間是日落前後，可我們是在下午三點左右遊覽，光線太強逆光嚴重。好在本就不是攝影愛好者，看實境，欣賞他人美照足矣。
第二天一早直奔青海湖。青海省名與大美青海之稱的由來皆因此湖。青海湖長105公里，寬63公里，湖面海拔 3196米，面積約4200平方公里與洞庭湖、鄱陽湖伯仲，本來是淡水湖可注入黃河，由於地殼運動，山岳四處隆起而漸成封閉，是中國最大的内陸高原湖泊和鹹水湖，但含鹽量尚不足以製鹽。由於密度與條件接近大海，據說中國第一顆魚雷試射就是在青海湖。湖裡除了湟魚沒有其他魚類，然海怪之說猶存，西寧府誌都有記載。魚不多但供養的海鳥種類卻是不少，尤以斑頭雁最出名。夏季湖面偶爾會有光柱現象，形似龍捲風柱連海接天，此異景只有有緣人能見。每年超過一百天是冰蓋期，屆時湖光山色，滿目皆白，銀光閃閃。山海經裏描述的西海，據考證就是青海湖，傳說的西王母蟠桃盛會、瑤池等故事更增添遐想。倒是在新疆創作達板城歌曲的王洛賓，為尋找靈感來到青海湖畔，日日見滿面頰高原紅的放羊少女卓瑪，再次創作"在那遙遠的地方"，一經傳唱，果然驚艷炙口。所謂傳世文章不須多，這兩首歌已足使王洛賓留名。每年一度的國際青海胡環湖自行車大賽對愛好者是盛會，對未參與的遊客言，最好別碰上，否則封路、管制不斷，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我運氣還不錯，他的開賽日是我青海遊結束日，也算是失之交臂之幸。遊畢青海湖，使我想起已乾涸的羅布泊，是否也可來個東海水西調，既恢復昔日榮景，蒸發的水氣也會以淡水雨灑落在乾旱的大西部。
原車返回西寧火車站搭高鐵去河西走廊上四顆最耀眼的明珠之一張掖。西寧車站恢弘氣派，內部餐飲設施不輸台北火車站，候車大廳也沒有過去似逃難般的擁擠與喧囂，足見大陸軌道建設所帶動的影響。河西走廊孕育了四郡，四郡厚重的歷史氣息也彰顯了河西走廊。甘肅省省名就取古稱甘州---張掖，與古稱肅州---酒泉的甘肅二字，全省成如意狀。甘肅因祁連山、烏鞘嶺阻絕了四面的水氣，異常乾旱。因此無水是戈壁，有水是綠洲。古稱弱水的黑河是河西走廊的母親河，也是僅次於塔里木河的第二大內陸河。依靠黑河水的養育，張掖有“ 斷匈奴之臂，张中国之掖（腋）”之意，是河西走廊最大的綠洲城市，地表水與地下水反覆交替，形成了星羅棋布的湖泊、沼澤、灘涂，進而涵養了面積廣闊的黑河濕地。真有"不望祁連山頂雪，錯將張掖認江南 "的感覺，與沙漠景象差異太大。張掖的七彩斑斕丹霞地貌面積遼闊，成另一片景色。幾乎寸草不生，有些風蝕的造型怪異，似外太空也稱魔鬼城，唯盛夏參觀，雖是乘車，也耐不住酷熱而只能走馬觀花。
提到酒泉，就會想到驃騎將軍霍去病西征匈奴，大獲全勝於此，武帝賜御酒以賞，霍去病以功在全軍，人多酒少，遂傾酒於泉中，與將士共飲，歡慶聲似乎猶存至今，自此便有「酒泉」之名，漢武御酒是當地名釀。又有一說酒泉以「城下有泉，其水若酒」而得名。酒泉地轄極廣，約20萬平方公里。著名的玉門關、陽關、嘉峪關、老君廟油田等皆在此，為此地注滿歷史文化氣息。小孫子聽到陽關、玉門關，能立刻背出"西出陽關無故人、勸君更盡一杯酒"、"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到了實地，看了實景該更不會忘記了。我則在想李白寫" 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 " 的意境。玉門、陽關皆只存遺址，陽關的遺址上建立了博物館，嘉裕關明朝才建，現仍保存維護良好，登臨城首，遠眺四野廣闊無遺。在此也確切了解瓮城的構建，敵人一入瓮城必被殲滅。惟現在的酒泉是糧食種子城也是鋼鐵城，李廣杏是當地特產，少了文化氣多了商業氣，些許嘆息。我們就夜宿在嘉裕關市的酒鋼賓館，餐廳與住房極為豪華，服務也甚為周到。著名的酒泉衛星發射中心實際位於內蒙古自治區的額濟納旗境內，因最初建設時，額濟納旗為酒泉轄一縣，故被命名為酒泉衛星發射基地。
幾天的長途跋涉，終於到達此行的另一個熱點---半城湖光半城塔，佛國聖地，大夢敦煌的莫高窟。敦煌學與紅學已成為研究中華文化的顯學名片，沒去過將是終身遺憾。因為是世界遺產，採實名限制參觀名額每天六千人，像我是隨旅行團參訪，不在名額內，以所謂浮動名額趕鴨子似的入窟參觀，窟內一片人頭，臭汗難耐，說實在除了實境感，這樣匆匆參觀半小時，趕路一整天在紅塔樓前照張，即使不是終身遺憾也有些許遺憾感，遠不如在網上用VR技術細細觀賞。第一個參觀的石窟，在眾佛像前立有一尊道教太上老君的雕刻石像，要是不明白清末民初石窟的看守者王圓籙道士就會覺得一頭霧水。余秋雨在文化苦旅一書中痛斥王圓籙，和全世界指責信仰伊斯蘭教的塔利班悍然炸毀在阿富汗多處千年古佛像一樣，文物的損毀、盜賣都因為王道士因不信仰而不愛惜。當然也有為王圓籙辯護的人，我不想涉入辯論，只怪當時國困民貧且愚，內發貪婪，外引盜賊，文物就被斯坦因等人劫掠破壞，轉運境外，現只能扼腕徒呼負負。
說敦煌就一定要提張大千。他自1941年，耗費巨資，據說是五千兩黃金、留窟兩年餘，是專業臨摹敦煌繪畫第一人，畫作336幅；他也是敦煌學的先驅者，著有《敦煌石室記》；按歷代開鑿的順序為莫高窟編號，至今仍被國際敦煌學界使用。也是他向透過于右任向國民政府建議才設立了敦煌藝術研究所。張大千臨摹的敦煌壁畫，使晉唐的人物畫風重新被發掘、激活、重振了中國繪畫，使早已失傳的晉唐繪畫風重回畫壇，形成了一次我國繪畫的「文藝復興」。然而有人因為求畫不得，社會上一度傳言四起，指責張大千毀壞壁畫，盜竊文物，甘肅省主席谷正倫發來措辭嚴厲的驅逐電報，張大千不得不帶著大量半成品倉促離開敦煌。怎麼說呢 ? 張大千終生未再敢回大陸，恐與此有關。【1955年，張大千將這批作品的大部分捐贈給四川博物館。】
夜晚參觀頗負盛名的敦煌夜市，只有吃的，菜色千篇一律都強調自家是正宗清真老馬家，再就是沙畫與當地小裝飾品，也都大同小異，或許是年紀關係，我受不了家家燒烤的煙味，也實在無法隨眾揮汗朵頤，點讚，轉了一圈就走。次日到鳴沙山、月牙泉去參觀，真是天公作美，當日竟是陰天偶有小雨，少了沙漠的酷暑，遊興多五分。兩個小孫子最高興，近距離看千百隻駱駝甚為壯觀，只是夏天的駱駝因退毛甚醜，若是冬天看駱駝鬃毛垂地感覺完全不同，可別惹惱祂們，阿拉伯朋友告訴我駱駝的口水甚臭，噴一身臭好幾天。娃娃們興奮的騎上駱駝體驗沙漠之舟行進的快感。近日看報載，因敦煌旅遊季節短，遊客旺，駱駝一天跋涉的距離竟高達60公里，駱駝與牽駱駝的人皆苦，賺錢為三頓著實不易，累得哪裡還有駝鈴聲!?滑沙的速度感是比較刺激，太快，不敢給孫子玩，他們就自己橫躺在沙上往下滾，彌補了都市孩子接地氣的不足。我則在起伏的沙海中找一個人少較安靜的地方想聽聽沙鳴，頗為失望，一點兒聽不到。望著天空鏡子沙漠眼的月牙泉，不禁在想圍在群沙中的月牙泉，為什麼千百年來沒有被沙海覆蓋!? 查閱資料說是與風向有密切關係，泉水的位置是百沙不侵，只能讚嘆大自然的神奇。
此行從張掖坐遊覽車向西北行參觀，一路都是戈壁，我怎麼都難想像當年匈奴何以會在此哀嘆" 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 "。回程是從已接近新疆的柳園南搭高鐵返蘭州，才發現在張掖一帶中國六大草原之一的祁連山大草原，丹山縣附近的焉支山( 胭脂山 )才解惑。當年左宗棠平定阿古柏叛亂，收復新疆開發西北也曾走此道，他命令全體將士加寬道路，在路旁大量植柳樹，嚴格規定必須保證成活，既作路標也開綠化之先河。以前金門中央公路之開鑿、種樹或受此啟發。若干年後，這一帶已經是楊柳成蔭，樹木成行。有詩讚：“大將籌邊未肯還，湖湘子弟滿天山，新栽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度玉關 "。可惜民國時期不斷的戰亂，左公柳多已被戰火吞蝕殆盡，我只在嘉峪關門首看見一棵巨柳，相傳是當年的左公柳。歷經兩千多年的積累，河西走廊的歷史氣息太濃厚，定遠侯一句" 但願生入玉門關 ” 令人唏噓。它曾是華夷的分界，經張騫的鑿空、驃騎的征伐、班超的督護、玄焋的求經、洪武的嘉裕雄關、左宗棠的塞防經略，這一切既是民族擴張的軌跡、疆域伸縮的印證，也是文明衝撞、文物交換的通道，現在絲路帶的歐亞大戰略也是從此啟動，漢唐盛世的再次復興也將在此落實。
車抵達蘭州時已是晚間八點多，立刻想要去吃一碗道地的蘭州拉麵，但所有麵店皆已打烊，經詢問才知道，蘭州拉麵講求一清二白三紅四綠五黃，只有新鮮的湯頭才清，下午湯渾就休息了，要吃明天請早。明天偏偏是早班機回呼河浩特市，連一碗麵也吃不成，只能嘿嘿一笑 ! 20年來，我幾乎年年都有大陸行兩趟，大陸的進步對我可說是一步一腳印，歷歷在目。硬體的建設不必多說，綠化的成效最深刻，四郡的綠化更是超乎我想像，台北仁愛、敦化這樣的林蔭大道，在這兒也不少見。甘青八天獨缺彰顯漢武武功軍威的武威 ( 在五胡亂華時期，五涼國中有四個涼國建都於此，所以古稱涼州 )，未能參觀紀念佛教祖師鳩摩羅什的羅什塔、1969年才出土東漢的馬踏飛燕青銅器，略感遺憾。八天行程緊湊都是起早貪黑，孩子跟我一樣疲憊，但有些地方可能一生僅此一行，彌足珍貴。甘青行前，我還帶他們去北京登長城、遊紫禁城，逛頤和園等，也帶他們到天津瞻仰航空母艦，看塘沽砲台，為孩子們多增添些泱泱大國的歷史文化意識，拓展其視野與胸襟，別被狹隘的島國意識給耽誤了。
